第二章(第3/20頁)

他低頭尋找女子掉落的位置。在斜坡很下方的樹影之間,看見了她的長發,於是他走下階梯過去女子所在的地方。

從那麽高的地方滾落,女子卻還活著,只是手腳扭成很不自然的角度,眼睛和嘴巴也流出了血。她好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臉茫然地看著三木,手中的地圖掉落一旁。三木撿起地圖。

仰頭望向這片幾乎呈垂直的陡坡,巖壁上留下幾處受她撞擊後的痕跡,更遠的地方則可以看到小小的白色護欄。

他拉起倒在樹旁的女子,拖往從上方看不見的森林深處。拖行中,女子只是無力地開闔著嘴,因為粗樹枝穿透了她的胸口,已經沒辦法發出聲音了。三木將樹枝抽了出來,她的胸口於是開了個大洞。從折斷的肋骨之間,看得到消了氣而變得扁扁的肺。還有一個紅紅的、持續鼓動著的東西。

應該是不痛吧,她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但她好像沒辦法移動自己的身體,因為摔落時的撞擊把她全身都撞壞了。能夠自由牽動肌肉的,只剩下眼睛和嘴巴。

“YES”的話就眨兩次眼睛,“NO”的話就眨一次眼睛。用這樣當信號好嗎?三木問女子。

女子對三木眨了兩次眼睛。看來她的耳朵還聽得見。

問她痛不痛。女子眨了一次眼睛。不痛。

問她會怕嗎。女子只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直盯著三木手上的地圖。

三木把地圖拿到女子面前,跟她說明往市區最近的道路,然後再問她,這樣明白了嗎?女子眨了兩次眼睛。

三木起身,跟女子說他要走了。女子的眼神看起來好像有事想問他,她似乎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三木沒理會徑自爬上階梯,跨上了他的腳踏車。女子的車還沒熄火,於是他過去打開駕駛座的門,轉動鑰匙關上引擎,然後擦了擦自己摸過的地方。

隔天他又來到山頂,女子的車還是昨天那副模樣。他走下階梯去看女子的狀況。

還活著。女子看到三木,露出松了一大口氣的神情。

問她還好嗎。不大好。女子眨了一次眼睛。

他看了看女子胸口被樹枝刺穿的大洞,她的心臟仍在跳動,幾乎沒有出血狀況,頂多流了一點點血。

三木發現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雖然還不到冬天那麽冷,不過氣溫比昨天更低了,但女子一點都不覺得冷的樣子。她的嘴唇和臉雖然泛白,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受了寒的關系。

問她冷不冷。女子想了一下,只眨了一次眼睛。

三木從女子的口袋拿出皮夾,查明了她的姓名和住址。

之後連續三天,三木都去看她,和她說話。每次三木要離開的時候,女子的神情都似乎很孤單。第三天,女子的車消失了。

看樣子相關人士已經通報女子行蹤不明的消息,警方於是開始搜索女子的車,最後發現車子被棄置在山頂。

第四天去探望女子的時候,女子一看見三木,就不停轉動眼球。她望向下方,好像要三木看什麽東西。

他順著女子的視線,看到女子胸口的大洞。仔細一瞧,有個什麽東西躲在裏面。他很快就明白那是一條蛇,盤起身軀藏在女子折斷的肋骨中。蛇吐著紅色的舌頭,直瞪著三木。看來是女子溫暖的體溫引來了蛇,將它長滿鱗片的身體貼著鼓動的心臟,準備進入冬眠了吧。

三木把蛇拿了出來。跟女子道過別之後,拿出帶來的刀子,刺進女子胸口大洞裏的心臟。女子像睡著似的閉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許久之後,三木在報紙上看到女子屍體被發現的報導。聽說發現的時候已是一堆白骨,從融化的積雪中冒了出來。

為什麽自己要把女子推下山崖呢?他不曾深究過這件事,或許就跟用珠針刺進昆蟲的身體是一樣的吧。因為可以這麽做,就做了。

而且其實,他也很想看看,這麽做了之後會變怎樣。

一邊聽著三木的故事,女孩不知何時進入了夢鄉。

書房裏響起鈴聲,書桌上的電話響了。拿起話筒,是編輯打來的。

“我們非常期待老師的下一篇作品喔。”

這通電話聽起來不像催稿,反而比較像打來確認三木是不是還活著。本來三木寫作的速度就不快,因為寫作並不是他的專職。他只在有空的時候才寫寫童話,而且,也不會和編輯保持聯系,大部分時候他都是沉默的。只是偶爾如果有原稿完成,便送去編輯部而已。

三木的童話得獎,是他高三那年的事。得獎的作品就是他小時候說給那個沒有前臂的朋友聽的故事,他把這些故事寫成了文章。

第一部作品是烏鴉——銜走人類眼球的故事。

第二部作品是一名醫生為了方便開刀,在患者的背上裝了拉鏈的故事。只要拉開拉鏈裏面就是內臟,所以不需層層切開就能進行手術了。但那名患者卻忘了把拉鏈拉上,於是內臟全掉了出來,最後整個人只剩一個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