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上帝的咒語(第6/8頁)

我臉上越是擠出明亮的笑容,我的心靈越是變得荒蕪,而且我越來越害怕弟弟。我不會認為世上的人在他們那小小的腦殼下面有各種各樣的思考,他們在邊思考邊生活,但我不知為何一直害怕加豆谷。我聽不到其他人的呼吸聲了,但他的影像卻越來越清晰。

加豆谷並沒有親口說出來,但是他有時候嘴邊露出的冷笑,肯定是針對我可笑的人格的。這是我在這個世上最害怕的事情了,他的冷笑就像幽靈一樣跟在我身邊,不停地譴責我,讓我非常苦惱。這個時候,如果我正在學校裏爬樓梯,要是周圍沒有人的話,我會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用頭去撞墻,有好幾次都是這樣。最重要的不是弟弟實在太可惡了,而是我自己原諒不了自己。

但我仍然認為讓我這樣痛苦的元兇就是加豆谷,我想殺了他就是出於這種想法。

我按下盒式錄音機的停止鍵,把磁帶倒回開頭。我咀嚼了剛才聽到的內容之後,身體忍不住不停地顫抖。我的視線由於淚水而變得模糊了,在我模糊的視線裏,我往雕刻刀裏傾入力量,在桌子上劃了一道痕跡。這樣一來劃痕又增加了一道。

我身上流著汗,對聞到的惡臭皺起眉頭。我開始想象:窗外無邊無際的無聲世界,呼嘯的狂風帶來的腐臭,細菌讓肉腐爛掉,發出惡臭,然後把肉腐蝕掉。

我的心裏湧起一種情感,無法抑制,於是我坐到床沿上,把臉埋在胳膊裏哭了起來,這時我的手裏仍然拿著雕刻刀。

……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正握著雕刻刀坐在床沿上。我手一松,就像丟掉一只毛毛蟲那樣,於是雕刻刀掉到了地板上。我一看桌子表面。發現不知不覺間又多了一道劃痕,劃痕的數目已經超過二十。

可能是我自己劃的吧,不過我並沒有這樣的記憶。

我感到自己忘了一件很恐怖,很重要的事情,於是心情變得不好起來。我覺得自己的記憶好像被誰動了手腳。在不安中我低頭看了看地上的雕刻刀,在它的尖端我感受到一種讓人發狂的妖氣。

4

晚飯之後。弟弟加豆谷斜躺在起居室的地毯上,正在看棒球比賽的轉播。他一只手支著頭,另一只手在抓果子吃。他的腿翹起來,幾分鐘以後又不停地一會彎一會伸的每呼吸一次他的胸口就會起伏一下。殺了他吧。我模糊地想道。我躲進自己的房間,坐在椅子上,等待深夜的到來。桌子裏仍然飄來惡臭,就像把寵物的屍體放在了抽屜的深處。交叉在一起的雙手微微地顫抖著,我努力想讓它停止下來,但沒有成功。

我告訴自己,要殺掉弟弟這件事不能有絲毫的猶豫。不殺了他的話,我自己就要完了。他那看透了我的本性的目光穿過我的皮肉,他嘴角的嘲笑一刻沒離開過我的耳膜。我緊緊地閉上眼睛,用盡渾身的力氣堵住自己的耳朵,但加豆谷似乎仍在指著我,大肆揭發我醜惡的心靈。

為了能平穩地生活下去,我必須從這兩個方法中選擇一個:一個是我自己去一個沒有任何人的世界,另一個就是讓加豆谷從我的世界中消失掉。

幾個小時過去了,時鐘的指針已經指向了深夜。我從自己的房間走了出來,一邊小心警惕著走廊發出吱呀的聲音,一邊向弟弟的房間走去。走到他房間的門前時,走廊的燈光將我的影子投在了我的面前。看到自己的影子仍是人的形狀,我的心情有些復雜。

我把耳朵貼到門上,確認他正在熟睡中之後,我的手握住冰冷的把手,打開了一條縫。我屏住呼吸,溜進房間,沒去管開著的門。房間裏非常暗,不過我沒有開燈,只是借助走廊的燈保證自己看得見。

我看到弟弟床上的被子隆起一塊,知道他就在床上。我偷偷地走近床,低頭看著閉著眼熟睡的弟弟。門口透進來的光被我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在弟弟的臉上投下了影子。我把嘴靠近他的耳朵,想對他念一些關於“死”的“咒語”。

就在這時弟弟翻了個身,床發出“吱呀”的一聲。他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似乎從睡眠深處醒了過來,然後他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他看了看打開了的房門和透過門照進來的燈光,最後才發現站在床頭的我。

“哥,怎麽了?”

他稍微歪著頭,親切地對我說道。我雙手掐住加豆谷的脖子,這時他像女孩子般瘦弱的肩膀由於驚訝而聳了起來。我用盡渾身的力氣說道:“你給我去死吧!”

加豆谷纖細的手指伸向空中,似乎想向人求救,他的眼裏充滿了恐懼。但是我發現有些不對勁。每次我使用“咒語”的時候,鼻腔的深處都能感到一個小小的爆炸,但這次沒有,也沒有血從鼻子裏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