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道 三 紳士(第4/22頁)

局裏有人說沈夜熙又高調又狡猾,年紀輕輕的,多少有點鋒芒畢露,可是姜湖想,其實沈隊這個人,對那些他自己願意接受的人,真的是非常非常好,讓人什麽時候心裏都暖烘烘的,他在醫院裏說出來的那番話不是隨口胡謅的,他是真把所有人都當一家人。

然而問詢當事人的工作卻並不很順利。

“我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麽回事,突然就聽見好幾聲巨響,然後身上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人們互相擠,我自己渾身發燙……對不起,細節我實在記不清了,當時人太多了,我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受傷了,後來有個女孩指著我大聲尖叫,我才發現自己渾身都是血,真的,我什麽都不知道,別問我了……”

幾乎每個能接受訊問的受害者都是這麽幾句話——人太多了,不知道,一片混亂。

除了聲討一下大城市裏的人口密度,一圈問下來,他們倆根本就沒有得到半點有用的信息。

而事故中受傷的兩個孩子,一個被家長接回家不露面,一個正在急診室裏。

姜湖和沈夜熙沉默地走出病房,這時,走廊盡頭傳來一聲女人尖銳的哭叫,穿透力極強,兩人不由自主地頓住。

一個護士正好從那邊過來,配合過調查,也知道他們是警方人員,看見他們倆,就忍不住嘆了口氣,解釋說:“那是今天剛剛送來的那個孩子他媽,小孩還沒過生日,不到四歲,臉燒得不成樣子,剛剛醫生說,小孩的眼睛以現在的技術,基本上是沒有什麽希望了……你說這孩子這輩子怎麽辦?現在這人怎麽這麽缺德呢?”

沈夜熙注意到她說了“缺德”,卻不是“變態”或者“神經病”,對一個公然在公交車上投擲炸彈的罪犯,普通人難道不是應該義憤填膺嗎?“缺德”這個形容詞程度也太輕了,他忍不住追問了一句:“您說誰缺德?放炸彈的人?”

“那叫缺德呀?哎喲警察同志您別逗了,在公共汽車上放炸彈那是犯法!公安國安的都等著抓他呢!我說的是在車上站那孩子旁邊的人。”

姜湖和沈夜熙對視一眼。

受傷孩子的媽還在斷斷續續地哭,這邊護士壓低了聲音對他們倆說:“我也是剛才聽孩子他媽說的,當時情況是這樣的,那孩子原本坐在公交車前半部分那種橫排的座位上,旁邊正好有一個空能站人,那人就站在那縫裏,炸彈就在那人的腳邊上,按說炸彈炸了以後,小孩不是第一個被波及的,可是那人狗急跳墻,自己拼命往旁邊退不說,居然順手就把人家孩子從椅子上給推下來,擋在自己前邊,你說缺德不缺,你說這還是人不是?”

護士說完了,等待反應,可沈夜熙完全沒反應,只是皺眉深思,姜湖慢吞吞地問:“炸彈爆炸不是一瞬間的事情麽?您說的那個人怎麽會有時間做那麽多的動作?”

方才還氣呼呼的護士當場被問住了,一愣,想了想,對哦,好像還真是那麽回事,她顯得有點迷茫:“我也就是聽孩子他媽那麽一說,也許當時太亂……咳,誰知道呢?”

姜湖看了沈夜熙一眼,沈夜熙會意,兩人快步走出了醫院。

“怎麽了?”沈夜熙一出門立刻問。

“你有沒有記得受害人說的,‘幾聲巨響’之類的話?有說兩聲的,有說三聲的,有說好幾聲都記不得了的?”姜湖說。

“現場檢驗到的炸彈只有一個,哪來那麽多動靜,可能是其他乘客的東西掉落或者椅子裂開之類的聲音吧?”

“那難道受傷孩子的母親的話是為了推卸自己看顧責任?”姜湖問。

“如果小孩他媽沒說謊,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伸手推了孩子的人就是放炸彈的嫌疑人。”沈夜熙說,“如果不是他提前知道會有東西爆炸,普通人不可能在爆炸的瞬間做這麽多事——可話說回來,要是你放了炸彈,你會把炸彈安在自己腳邊上麽?”

姜湖皺起眉。

沈夜熙看著他,轉過身去開車門,心說其實盛遙受傷那事,除了讓大家也都跟著提心吊膽了一把之外,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姜“醫生”是有那麽點進入狀態的意思了,不再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不問就不言聲了。

他那種“事不幹己,高高掛起”的臭德行沒了,思考的時候略顯尖削的下頜縮在深灰色的圍巾裏,鏡片上掛著一點霧氣,看著實在是順眼多了。

這一天眾人基本上都是在腳不沾地地忙,可是忙了半天,又基本上都是徒勞無功。

除了拆彈組那邊還稍微有點進展,楊曼萬分迷惑不解地通知了大家一個消息——爆炸的炸彈沒有定時裝置,引爆它的是個簡易的近距離遙控器,這也就算了,遙控裝置挺常見,然而詭異的是,爆炸的兩輛公交車都不在站點附近,而是在兩站中間的行駛過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