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6/6頁)

我走到窗子旁邊。雪花在陽台上迎光旋舞,如同一群鬼魂。緊接著,突然之間,我覺得自己在黑暗之中看見了一個人影,距離窗子有三米多。那個影子沖到左側,躲在那叢枝葉上綴滿白雪的高大木蘭樹後面。我很確定自己並非臆想,盡管外面太黑,能見度很低。我決定不將此事告訴韋德,他看起來已經壓力很大了。

***

他連撥了幾次電話才叫到了出租車,花了一個多小時才開到我家門口。出租車把我丟在紀念碑附近的大雪中,我從那裏開始繼續步行,積雪沒過膝蓋,寒風刮在我的臉上。

20分鐘之後,我和勞拉坐在家中的沙發上,我裹著毯子,手捧一杯熱茶。

她突然說:“三個小時之前,提摩西來了。”她從來不叫他的昵稱,比如提姆或者提米,就像她從來不叫我迪克或裏奇。“我覺得他想繼續騷擾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會和他談談。或者像我之前跟你說的,我們可以報警。”

“我覺得沒用的。”她飛速說道,沒說明白她到底指的是哪件事,“你沒在家真可惜,不然我們可以當場解決。”

“韋德非要我留下來吃晚餐。”

“你不得不由著他,是吧?你們都聊什麽了?”

“關於記憶的一些東西。不如你給我解釋一下,你這段時間為什麽不理會他了?要不是你,我也不會認識他的。他給了我一份工作,是個讓人尊敬的教授,我呢,只是想友善一點兒,僅此而已,因為我知道你很在乎和他之間的關系。是你堅持要我見他的,你還記得吧?”

她坐在沙發前面的小毯子上,盤著腿,好像要做冥想似的。她穿著我的一件T恤,上面有巨人隊的隊標,我第一次發覺她有些瘦了。

她為自己剛才的態度道了歉,然後告訴我她媽媽發現自己的左胸上長了個腫塊。她去看了醫生,現在在等乳腺B超的檢查結果。她很少和我談及她的家庭,只是講過一些小片段和零碎的回憶。我從來不曾真正用她提供給我的拼圖碎片,組成過一個連續完整的畫面,盡管我把我家人的一切都告訴她了。我在考慮和母親及弟弟一起過節,那是第一個沒有我爸的聖誕節。我邀請了勞拉,但她說她更想回埃文斯頓。離聖誕節只剩下幾天時間了,我已經能感受到分離時刻那金屬般的錚錚響聲正在迫近。那將是我們相識以來時間最長的分別。

***

第二天,我在市中心一家小照相館裏為《簽名》雜志拍了一張自己的照片。幾個小時之後,我取了照片,給雜志社寄了兩張,自己留了兩張:打算一張給勞拉,一張給我媽媽。但一直到我假期離開之前,也沒想起把照片從背包裏拿出來,所以也就沒機會把照片給勞拉了。之後,在伊薩卡,我想起那兩張照片,卻發現它們已經不見了。

雜志一月底出刊,那時我已不斷被偵探和記者騷擾,所以就換了地址,因此也沒收到郵寄給我的免費雜志。直到15年之後,我的一個朋友將那份雜志作為禮物送給我,我才看到那期《簽名》。我朋友在布魯克林默特爾街一家賣二手書的書店裏看見了那本雜志。我再沒和那位編輯聯系過。直到新世紀的頭十年,我偶然得知,他在1990年夏天,在西海岸死於一場車禍。

就像勞拉說過的那樣,或許那期雜志,以及突然意外降臨的文學上的成功確實是一個征兆。在那之後,我再也沒能發表任何東西,盡管有一陣子我仍堅持寫作。

就在我們一起吃晚飯的幾天之後,1987年12月21日到22日之間的夜裏,約瑟夫·韋德教授在家中被謀殺。警察一直在調查,卻沒找到兇手。出於一些原因(你會在下文讀到這些原因),我是嫌疑人之一。

[1] 愛德華時代(1901—1910):即愛德華七世統治英國的時代。——譯者注

[2] 威廉·福克納(1897—1962):美國文學史上最具影響力的作家之一。——譯者注

[3] 馬裏蘭:美國的一個州。——編者注

[4] 拳擊者綜合征(boxer syndrome):又稱撞擊性頭暈綜合征,由反復創傷引起。臨床早期主要表現為神經症的症狀,後期可發展為慢性進行性智能衰退和運動障礙。——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