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洪堡城南一個漂亮的小區裏,一座保養完好的殖民地時期的老屋墻壁上靠著一架梯子,一個留著個水兵頭肩膀寬闊的高個男人正站在梯子上。這是一個晴朗、清涼的星期六早晨。像這樣的活,在周圍鄉間的千家萬戶,人們做了一遍又一遍。

那個男人正在把百葉窗漆成墨綠色。真怪,布琳心想,在這兒住了有十年,她總是覺得在修剪花草的時候,綠色會看著很舒服,但卻從未想過這是為什麽。現在她明白了。這座房子背靠一片蔥綠的松樹林,真是一個堪稱“長青”的閃亮典範。她曾經每天都看著這些樹,卻從未真正感覺到它們的存在。

他扭頭見這輛佳美車過來,愣了一下,油漆刷子刷了半截停下了,他隨即從梯子上爬下來。他把漆桶放在他立起來的工作台上,又將漆刷放進塑料袋裏,以免漆在刷子毛上發幹。凱斯·馬歇爾幹什麽事都很仔細。

布琳在車庫前刹住車。約伊爬了出去,從後座上拖出他的手提箱。

“嗨,爸爸!”

凱斯把兒子摟在懷裏,約伊讓他抱了抱,然後就沖進了屋子。“拜拜,媽!”

“星期一放學後我去接你!”

“別忘了帶曲奇啊!”

她的前夫正想說什麽,可見布琳關上發動機從車裏下來,他又好像忘了要說什麽似的。在過去的兩年裏,她在這裏的停留時間從未超過六十秒,總是放下來探望父親的約伊就走。

“你好,”她說。

凱斯點點頭。他的頭發已有點斑白,但十年裏體重卻未增加一磅。這個男人的代謝能力真是很強。當然,運動能力也一樣強。

他大步朝她走過來,擁抱了她一下。力用得不大,也不小。這讓她想到了他好的一面,這些好的一面在他身上還有很多。他是個牛仔式的人物,這是當然,不過是那種經典意義上的屏幕英雄,而不是像可憐的埃裏克·蒙斯,認為警察之道不在於信心和從容,而在於武器的精良和戲劇化的手段。

“我說,你還好吧?”她問。

“還行。忙。給你拿點喝的?”

她搖了搖頭。擡頭看了看房子的這一側。“顏色不錯。”

“家得寶打折時買的。”

“你們倆這個周末幹什麽?”

“釣魚。然後我們今晚去博格勒家燒烤。約伊喜歡克雷。”

“克雷是個好孩子。”

“對,是個好孩子。他爸爸弄了些長柄曲棍球的裝備。我們要試試。”

“還有哪種運動是男孩子不喜歡的?”布琳笑了。“你也玩嗎?”

“我想可能會吧。”

“我又騎馬了。”

“是嗎?”

“只要我有時間。一星期一兩次。”

她和凱斯以前曾到附近的一個馬場去過幾次。不過,他騎馬倒是沒有什麽天賦。

“我上次帶約伊去了。他騎得挺不錯,但不喜歡戴頭盔。”

“約伊總是那樣。那我得好好跟他說說,讓他一定戴頭盔——還有面具——在玩長柄曲棍球的時候。”凱斯的視線這時轉向了別處。“我們只是自己玩玩,就我們兩個男孩。”

過了這麽些年,婚也離了,過去的一切即便沒有灰飛煙滅,也都埋葬了,但凱斯跟別人約會似乎還是有負罪感。這是她覺得他有意思的地方,也是有魅力的地方。

“州警那邊怎麽樣?”

“老樣子,老樣子。我聽說他們抓著那女人了。就是那天晚上你救的那個。”

我救的那個……“也可以那麽說吧。她認罪了。”

“那晚的事有傳言說的那麽可怕嗎?”

凱斯當時一聽說了蒙戴克湖的事,就馬上打電話詢問布琳是不是還好。格雷厄姆回話說——她出去了——盡管這兩人平常互相之間總是以禮相待,但凱斯有什麽話還是說得很簡短,聽說她沒事,就放心了。有關這件事的其他消息都是他從新聞裏和他的執法渠道獲得的。

他們靠在門廊的欄杆上,布琳把那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至少有些事情說得很詳細。他的一邊眉毛揚了揚。他聽得很有興致,還很好奇,倒不是因為槍戰、流星錘或長矛,而是因為那個指南針。“是你做的?”

“是啊。”

他難得地笑了笑,他想知道她到底是怎麽做的。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沉重而熾熱。布琳感覺到了異樣,但她並沒有像往常那樣馬上鉆進汽車離開。凱斯說,“我做了一個新露台。”

“約伊告訴我了。”

“想看看嗎?”

“好啊。”

他把她領到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