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五月七日,星期四,布琳坐在小隔間裏,手裏拿著一杯熱巧克力,很熱的巧克力。她最近喝這東西喝上癮了,不過作為補償她放棄了本來很愛吃的鹹味梳打餅幹和布裏幹酪三明治。她一天可以喝三杯。她在想這是不是因為那天晚上凍壞了的緣故。大概不是。瑞士小姐牌牛奶巧克力真是一種不錯的產品。

她想起跟格雷厄姆在洪堡餐廳裏喝熱巧克力時的情景,那是他們第一次約會快結束的時候。他們開始說話的時候,那飲料差不多都有212度【注】了,等他們結束談話時,杯子已經冷了。

【注】:系華氏溫度的沸點,等於攝氏100度。

她正在看著她的筆記——自從上次見了斯坦利·曼克維茨之後,她做了有幾百個談話記錄了。她這輩子還沒這麽賣力地幹過活呢。

找錯了人……

辦公電話響了。她喝完最後一口,拿起電話。“麥肯齊警官。”

“你好?”是一個拉美人的口音,說話怯生生的,大多數人給警察打電話的時候都是這樣。打電話的人說她是密爾沃基港口旅店的經理。

“我有什麽可以幫到你?”一聽是“密爾沃基”,布琳馬上就坐直了,神色嚴峻起來。這個城市有人打電話來十有八九與菲爾德曼的血案有關。

果然不出所料,布琳越聽越專注。

這位旅店經理說,她在電視上看見了蒙戴克湖命案通緝犯的拼圖,就是那個名字或綽號叫什麽哈特或哈爾特的人。有個長得很相似的人曾經在四月十六日在那個旅店住過。這位經理給當地警方打了電話,他們要她與肯尼沙郡警察局聯系。

那位客人的名字是威廉·哈丁。

哈丁……哈特……

“他真是殺人兇手嗎?”女經理不安地問。

蜜雪兒·艾莉森·開普勒現在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淺黑膚色的女人,臉上塗了重重的膠原蛋白,坐在一幢豪華住宅的臥室裏,住宅位於密爾沃基的一個豪華小區。她正在把她的指甲塗成烏梅黑,正是四月裏那個可怕夜晚的顏色。

她在想著一個她用了好多年才明白過來的一個事實:人們聽什麽,看什麽,信什麽,都是根據其需要來定的。但要利用人的這個弱點,你就得非常敏銳,就得弄清楚他們需要的是什麽,期待的又是什麽,然後再巧妙而聰明地投其所好,讓他們感到滿足。這做起來很難。但對於像蜜雪兒這樣的人來說,這是一個必不可少的生存技巧。

蜜雪兒現在腦子裏想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天晚上她的同伴:布琳·麥肯齊警官。

你就是他們的那位朋友,從芝加哥來的?……我知道,你和愛瑪以前共過事。你也是律師嗎?

我的上帝啊,你真是個直腸子,布琳。

蜜雪兒當時發現自己在屋內的處境十分兇險。菲爾德曼夫婦已經死了。她找到了她要找的文件,並且已經毀了它們,這就是說她不再需要哈特和劉易斯了。可沒想到哈特的反應快得像只貓……於是整個晚上就像是下了地獄。

逃進森林……

然後碰到布琳·麥肯齊警官。她本能地知道自己該扮演什麽樣的角色,一個讓這個鄉下佬警官能夠理解的角色:一個富有的、被寵壞的女孩,不是很可愛,但又有那麽點自知之明,一個被丈夫拋棄的女人,之所以被拋棄是因為被丈夫寵壞了。

布琳一開始會很惱火,但也很同情。我們對身處逆境的人一般都會懷有這樣的感覺。對於受害人,我們在了解他們之前,在把他們身上的一些東西在我們自己的身上找到認同之前,是絕對不會喜歡他們的。

此外,這樣的角色還會讓布琳不至於懷疑她為什麽不像一般的客人那樣,對男女主人的死表現出應有的悲痛。那兩人就是她剛殺的。

我是個演員,那是我撒謊了,布琳。我只是不在舞台上或在攝像機前表演罷了。

但現在已經過去三個星期了。風頭已經過去了。時過境遷。她當然也該休息一下了。經過四月十七日還有之後的那番兇險、窩囊的折騰之後,她也贏得了一些好運。

她把棉球夾在左腳的腳趾間,繼續塗著指甲。

沒錯,上帝或者運氣又回到了她這一邊。她終於設法查到了哈特的全名和地址——原來他就住在芝加哥。但她也得知,他最近不怎麽在那兒;他經常出沒於威斯康辛州,他倒是很清醒,但這當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正在孜孜不倦地找她,就像她也在找他一樣。

他也找過其他幾個人,而且顯然是找到了一個。弗萊迪·蘭卡斯特沒再給她回電話和電郵。戈登·波茨也應該在哈特的名單之中,盡管他遠遠地躲在奧克萊爾。

蜜雪兒很謹慎,但並不慌張。她已經切斷了她和四月十七日那件事之間的所有聯系。哈特知道她用的是真名——他那天晚上翻了她的錢包,當然知道了——但想找到蜜雪兒·開普勒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對於這一點她永遠都是很確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