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她們在二十分鐘之前就離開了若利埃小道,布琳只是在有需要的時候,才會繞道——比如繞過灌木荊棘,還有厚厚的落葉層,那下面可能掩蓋著深窟和沼澤。她們爬上了一座座山峰,都是些陡峭的山峰,有些地方已經是直上直下了。只要一失足,就會滾下山坡老遠,摔到尖石之上,落入荊棘之中。

那兩個人現在可能已經到谷底了。她估計,找不到屍體,他們會接著穿過溝谷,前去護林站。等他們意識到上當了,再返回若利埃小道追她們的時候,那可能就已耗去了他們四十分鐘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了。

稍事停頓,再看看指南針。她們的大方向基本上沒錯,朝北。

今晚第一次,布琳開始感到她和蜜雪兒可能會逃出去。

她們很快就要到河邊了。到時候,要麽朝南沿著河邊去石頭尖,要麽抄近道,但路就難走了——而且很險——要攀上峽谷的巖壁。她腦子裏怎麽也無法擺脫那個場面:一個徒步登山的遊客從懸崖上墜落,身體被樹樁所洞穿。

救援隊得要用鏈鋸切開他的身體,才能把他放下來。他們只能站在旁邊,等了一個小時,才等到一個警官帶著那個工具趕過來。

布琳瞥見遠處有一道銀光閃過,就在她們的前面。是那條河嗎?

不對,那只是一道窄窄的草地,在月光下閃動著熠熠的清輝,恍若隔世。她不知道那種草屬於哪一科。格雷厄姆若在立馬就可以告訴她。

但她現在不願去想格雷厄姆。

這時,一聲狂號在她身後響起,她不由得感到一陣戰栗。那是一頭動物在嚎叫。還是那只狼嗎?好像一直跟在她們的後頭。它就像那兩個人一樣緊盯著她們不放。

蜜雪兒回頭朝發出嚎叫的地方望去。她一下子驚呆了。接著就尖叫了起來。

“蜜雪兒,別!”布琳輕聲喝道。“那只是——”

“他們,是他們!”這位青年女子手指著黑暗。

什麽?她看見了什麽?布琳所能看到的只是層層疊疊的陰影,或動,或靜,或一覽無余,或縱橫交錯。

“在哪?”

“在那!他!”

布琳終於看見了:一百碼開外的地方有個男人站在一片灌木叢的後面。

不好!他們在那個岔路口沒有上當。布琳攥緊了手中的長矛。

“趴下!”

但這青年女子此時已經怒不可遏,暴跳如雷。“你個欠操的東西!”她尖叫著,“我恨你。”

“別,蜜雪兒。拜托,別叫。我們得跑啦。快!”

但青年女子就像中了邪一樣,哪裏還聽得見布琳在說什麽。她扔開拄著的球杆,掏出那個用台球做的流星錘。

布琳沖上前去,一把抓住蜜雪兒的皮夾克。但是,那女人的臉就像是戴上了一只憤怒的面具,她推開布琳,把她推得在一個覆滿滑溜的落葉的斜坡上滑了一跤。

蜜雪兒一只手持鏢,另一只手舉刀,朝那人撲了過去,腳雖然還一瘸一拐的,但速度還是很快。“我恨你,我恨你!”她尖叫著。

“不,蜜雪兒!不,他們有槍。”

可蜜雪兒似乎根本聽不見她的話。就在她距離那個人有三十碼的地方,她投出了那個裹著台球的流星錘。流星錘急速地劃出一道弧線,差點擊中了那個人的頭。那人守在那裏——就像布琳先前在菲爾德曼家那樣。

無所畏懼的蜜雪兒繼續向前沖。

布琳思想在鬥爭。她應該跟上去嗎?那是自殺。

主意已定:哦,見鬼。她擰眉怒目,站起身來,跟著那個女人一起沖了上去,盡量壓低身子。“蜜雪兒,站住!”那人隨時都會開槍。這一定是哈特;他在那裏一動不動,等待著最佳的射擊時機。

蜜雪兒朝他直撲過去。

那人的這一槍想躲都躲不掉了。

可並沒有槍聲響起。

布琳放慢了腳步,站住了,她看清是怎麽回事了。那壓根兒就不是個人。那發了瘋似的青年女子所攻擊的目標只是一截形態怪異的樹樁,有六英尺高,再有樹丫和樹葉一配合,頗似人影。就像是一個稻草人。

“我恨你!”那青年女子刺耳的聲音在回響。

“蜜雪兒!”

最後,在蜜雪兒沖到只有十碼遠的時候,她似乎才意識到自己搞錯了。她停下腳步,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著,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截樹樁。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低下了頭,雙手捂著臉,抽泣起來。一種怪異的痛哭聲從她的喉嚨中發出,悲慟而絕望。

這一夜的恐怖終於宣泄了出來;那淚水在此之前還一直都是惶恐和痛苦的淚水。而此時爆發出來的則是一種純粹的悲傷。

布琳走上前去,駐足一旁。“蜜雪兒,沒事了。我們——”

蜜雪兒擡高了聲音,又是一陣嚎啕。“別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