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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子緩緩松開了握緊的拳頭。“門脇先生接受了嗎?”

“他說,他明白了。好像是察覺了什麽。”

“哦。”薰子第一回垂下頭去。

“播磨太太,”新章房子喚她,“如果您不想說什麽,就不用說了,也不用解釋。但如果說出來能讓您舒服一點兒,那我洗耳恭聽。我想,除了我,應該沒有人能聽您說這些了吧。”

這番話說得體貼入微,讓薰子暗自咋舌,不禁對她刮目相看,覺得她不是尋常人。

“事情的開端,是我偷看了您的包。”薰子說著,擡起頭來。

新章房子鏡片後面的眼睛睜大了。“您偷看了我的包?”

“是您來給瑞穗念書之後沒多久的事。我出去泡茶,無意中發現您停止了朗讀。看著您的背影,我起了疑心。我想,您真的是把瑞穗當作一個活著的學生嗎?是不是覺得已經腦死亡了,再上課也沒有意義?”

新章房子的視線有些渙散,似乎是在記憶中搜尋著。接著,她好像終於想了起來,慢慢地搖了搖頭。

“是那時候啊。對,我記得。原來您在後面看見了呀?”

“從那以後,我就變得很想知道您的想法。就在那時,您結束了朗讀,起身去洗手間。我看見椅子上的包因為書的重量搖搖欲墜,就伸手扶了扶,發現包裏有一張傳單。我一邊對自己說不能這麽做,一邊卻把傳單拿了出來,打開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移植’兩個字。沒錯,那張傳單就是‘小雪救助會’在募捐活動中散發的。讀完傳單,我深受震動,越發不能相信您。我開始覺得,您是不是一邊在瑞穗面前讀書,一邊在心裏蔑視我們?是不是在想,居然花這麽多錢讓孩子白白活下去,要是捐出器官,明明可以拯救別的生命啊。”

新章房子寂然一笑。

“是嗎,原來您曾經這樣懷疑過我?那麽,您又為什麽想要參加募捐活動呢?”

薰子轉頭看向瑞穗。身穿紅色風衣的愛女閉著細長的雙眼。她的眼睛或許永遠不會再睜開,她的耳朵或許永遠不能再聽見。即便如此,薰子還是有些猶豫,不知道下面的話該不該讓女兒聽見。不過,這番話還是應該在這裏講。

她把目光移回新章房子身上。

“後來,每當獨自一人的時候,我便嘗試去慢慢思考您的心情。一邊幫助那些等待器官移植的孩子,一邊給瑞穗念書,是一種什麽樣的心理呢?我去學習了器官移植方面的知識,知道得越多,就越震驚。我這才明白,自己之前是多麽無知。有那麽多的孩子無法在國內進行器官移植,正在為此苦惱……我逐漸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失去了自信。這樣真的好嗎?瑞穗這樣真的幸福嗎?可我找不出答案,就去了那兒,去了募捐活動的現場。”

“您想設身處地地去思考,對吧。就像小醜魚和海燕一樣。”

這話讓薰子屏住了呼吸。看來新章房子已經看穿了一切。

“可我還是不明白。就算您要隱藏身份,可為什麽要扮成我呢?”

薰子笑了笑。

“要是變裝不自然就麻煩了,所以必須得以某人為參考。我並不是想不起別人了,只不過還得準備個假名字,一時之間……剛說出來的時候,我還想,糟糕,說了個少見的姓氏。對不起。”

“您不用道歉。又沒給我添什麽麻煩。反倒是——”新章房子往前探了探身子,“接觸到那個世界之後,您有什麽感想?看到什麽了嗎?”

“看到……其實是拯救了我。”

薰子講述了與江藤夫婦的會面,對於不接受孩子腦死亡,一直看護孩子的父母,他們沒有任何非議,反而說,既然父母認為孩子還活著,那麽,那也是一條寶貴的生命啊。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想幫小雪一把……”薰子濕了眼眶,她用指尖拭去淚水,接著說,“對於江藤夫婦同意捐獻器官的舉動,我不想多說什麽。只是,命運實在太殘酷了。”

新章房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那麽,關於我呢?您還懷疑我嗎?”

薰子慢慢地搖搖頭。

“說實在的,我不知道。要說打心眼裏相信,恐怕是假話。”

“是嗎。嗯,也是。”新章房子點了好幾次頭,似乎自己也接受了這種說法,她凝視著薰子,“您還記得那個故事嗎?風吹草和小狐狸的故事。”

薰子一驚,點頭道:“嗯,我記得很清楚。”

“為了幫助公主,小狐狸忘了自己身上有魔法,拔下了好朋友風吹草。結果,它失去了朋友,而且再也不能見公主了。播磨太太,您曾經說它很傻。”

“是的。可是您說,它的選擇是正確的。”

“如果小狐狸什麽都不做,公主會死去,風吹草總有一天會枯萎,魔法效果也會消失。那麽,豈不是救活公主更好?邏輯上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