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篇 秘閣案 第八章 亡魂(第3/4頁)

可不論信不信,那樓都不見了,此事也根本無從查起。還是聽妻子之言,已細細查問過,明日便可去府裏回稟,交了這差。這等邪詭之事,不須再糾纏,倒是挖出來那具死屍,該好生查查。

他轉身走到西南角,掀開破油氈,顧不得臟臭,伸手去那屍身腰間懷裏摸尋,找出一個綠緞面的錢篋子,裏頭排了二三百個銅錢;一個青緞綠穗子香包,香氣仍在;一個花綢腰袋,裏頭有個青絹小包,極沉,打開一看,是兩錠十兩銀鋌;另有一根銀管。程門板一見那銀管,心裏一動,忙拿起來細看,管子兩頭都塞了個薄銀嘴子,一長一短,嘴子上都穿了個小細孔,通到管子裏。他拔開短嘴子,裏頭散出一些怪異香氣,他一聞便知,是迷香。管子裏頭似乎有些粉末,他傾了些在手掌上一看,全是燒盡的細黑渣,這是迷煙管。程門板以往見過的都是竹管,這銀的頭一次見。他忙望向土坑裏的屍首,此人不是端良之輩。

這時,院門那邊忽然傳來喚聲,是吳扁嘴,身後跟著個身穿青絹褙子的年輕後生。吳扁嘴引著那後生快步走到近前:“程介史,這人是韓車子的兒子。”

程門板見那後生面相樸厚,卻一臉憂色,便指著身後說:“你來認認這屍首。”

那後生一眼瞅見屍首,唬得頓時變了色。他小心往前兩步,略望了一望,忙避開眼睛:“我不認得!”

“你再仔細看看。”

後生又慌慌看了一眼:“真的不認得,從沒見過。”

程門板看那後生不似在說謊,大感失望,自己又朝那屍首望去,忽然發覺屍首左邊的眉毛有些異常,他忙湊近伸手,抹去那左眉上的泥土,再一細看,那眉毛中間似乎曾被磕破過,留下斜斜一道口子。

胡老鸮扒在銀器章家院門邊,側耳聽著裏頭兩人說話。

聽到那個衙吏胡小喜說得先回去想想,跟著響起挪凳子聲、腳步聲,他忙轉身快步跑回自己家,關上了院門,又扒在門縫邊瞅。對面的院門開了,那個衙吏走了出來,瞧著有些失魂。阿翠送到了門邊,雖笑著,神色也有些猶疑。胡老鸮瞧著兩個嫩娃兒這般經不得事,心裏不由得暗樂。

胡小喜垂著頭,慢嗒嗒地走了。阿翠在門邊探望了一陣,才微皺著眉關上了院門。

“老賊,又在瞅啥?”身後傳來渾家的聲音。

“你莫管。”胡老鸮回身笑著走進屋裏,拿起茶壺,倒了盞冷茶,坐下來望著大門,喜滋滋盤算起來。

胡老鸮的性情隨了自己的娘。當年,人都喚他娘叫“偷針眼”,街坊鄰居無論大事小情,她都能瞅探得清清楚楚,手裏攥了人家無數短處,因此人都有些怕她。憑著這怕,他娘不知白得了多少便宜。只可惜,有回夜裏,他娘溜進人家後院豬圈,扒在後窗下偷聽,沒留神那屋裏的人猛地開窗,他娘額頭正被磕中,頓時仰倒在地,又不敢出聲。偏生那豬圈裏一頭肥豬又拱了過來,一側身躺倒在他娘頭上,他娘掙紮不出,活活被壓死了。

胡老鸮記住了這教訓,不論如何瞅探,平安第一。如今銀器章家只剩這一個使女阿翠,身子恐怕都沒破過,竟想貪占主人家宅院。不過,聽起來,這使女也算得上有些智謀,知道籠絡那衙吏,幫她一起做成這事。胡老鸮咂了一口茶水,心裏想,這一注財,是天上掉的,沾者有份。兩個嫩娃兒未見過陣仗,好好一鍋羊肉湯,若不當心,碰翻倒了,未免太可惜,少不得我這長者去提攜提攜。

他慢慢品著茶,等天色暗下來時,才站起身,扭頭跟渾家說:“夜飯莫等我,有人請我吃辣菜餅。”隨後慢悠悠出去,帶好院門,走到對面,抓起門環叩響。

過了一陣子,門才開了,阿翠有些詫異:“胡老伯?”

“閨女,我有些要緊話跟你說。”

“啥話?”

“你和那小衙吏商議的那樁買賣。站著不好說,咱們得進去慢慢講。”

阿翠先一驚,慌了半晌,才小聲說:“老伯請進。”

胡老鸮笑著走了進去:“院子裏仍不方便,咱們到裏屋去說吧。”說著便徑直走向院子一側的書房,進了門左右瞅了瞅,又笑問,“小衙吏那晚就睡在這裏?你沒讓他去你臥房?”

“胡伯伯莫要亂說,他腿扭了,走不得,我才讓他借宿的。你若說事便說事,莫閑叨噪。”阿翠走進屋中,朝著門坐到桌邊。

“不說笑了,我們爺女兩個就說正事——”胡老鸮坐到了她的對面,“這宅院,憑你們兩個嫩娃兒、四只小嫩手,決計扛不動。我是來幫扶你們,這事我來謀劃,我去尋人,得了手,我也不多要。除去各處打點人情錢,剩余的,你們兩個一半,我一半,大家喜喜樂樂、平平安安把這大果子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