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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哈裏森•斯科特接受了檢方簡短的詢問,然後走下證人席。梅爾法官詢問克拉克:“檢方要傳喚證人嗎?”

法官的語氣明顯暗示那麽做並不明智,但檢方又能傳喚誰呢?1993年出庭作證的證人都已經上台了,而且這次的表現都差強人意。

克拉克起身說:“庭上,檢方無須傳喚證人。”

梅爾法官點點頭,“那我們休息。”他沒有為今日的聽證會做總結,也沒有解釋省略此步驟的原因,就疾速離開了法官席。那扇通往他辦公室的門剛一關上,法庭立刻鼓噪起來,媒體紛紛湧向崔西。趁大門尚未被堵死之前,崔西身手敏捷地趕到出口,意外地看到阿姆斯特朗正在為她開路。

“我需要呼吸新鮮空氣。”她說。

“我知道一個不錯的地方。”

他們兩個一起繞到後面的樓梯,下樓從一扇側門出去,來到法院南面的混凝土平台上。崔西記得在豪斯初審時,她好像也到過這個平台。

“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崔西說。

“你沒事吧?”阿姆斯特朗問,“需要我保護嗎?”

“我沒事的,不用了。”

“法官回來時,我會叫你。”

冰冷的空氣幾乎把人凍僵,但崔西卻在冒汗,呼吸也無比沉重。最後那決定性的一擊,仍然令她震撼,她需要沉澱一下。

斯科特指證在紅色雪佛蘭裏找到的發絲是她和莎拉的,嚴重粉碎了這份證據的可信度。再加上莎拉被綁架時,並沒有把初審的那對耳環帶在身邊,而塑料和地毯纖維的發現,也使得卡洛威指證埃德蒙曾經承認殺人並且立即掩埋屍體的證詞遭受嚴重的質疑,更別提丹揭露了哈根的證詞漏洞百出。這種種因素加在一起,已經可以預見梅爾法官會核準埃德蒙•豪斯的再審申請,因此崔西必須提前做打算。她需要想辦法重啟妹妹之死的調查,她需要制造輿論。依照以往的經驗,共犯因為畏懼起訴和坐牢,最容易被挑撥而引發內訌、互相撕咬。

刺骨的寒冷的確令她精神一振,但現在已經凍得她臉頰發痛,指尖也沒知覺了,於是她朝側門走去,卻發現瑪麗亞•範佩爾特正盯著她看。

“克羅斯懷特探員,要說說你的看法嗎?”

崔西沒有回應。

“我現在明白為什麽你說這是你個人的私事了。你妹妹的事,我很遺憾,是我越線了。”

崔西生硬地點了點頭。

“誰該為此事負責,你有什麽想法嗎?”

“我不做沒有根據的猜測。”

範佩爾特朝她走去,“我是做電視新聞的,探員,一切都是為了收視率,不是為了我個人。”

但崔西心知肚明這則報道對自己、對範佩爾特都是攸關個人。兇殺組探員協助一位殺人犯申請再審並成功,是電視新聞的絕妙好題材,更何況被害人還是探員的妹妹,更讓其顯得精彩無比。這樣,不光電視台會有高收視率,同時也增加了範佩爾特的曝光率和知名度,而她這種人最看重的就是這些了。

“對你來說,一切都是為了收視率。”崔西說,“但對我和我的家人,不是;對整座小鎮,也不是。這樁謀殺案對我們造成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這是我的人生,是我妹妹的人生、我父母的人生,也是雪松林鎮所有居民的人生。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沖擊了我們所有人的生活,到現在依然如此。”

“也許我們可以從你的觀點和角度,來做一篇獨家報道。”

“我的觀點和角度?”

“長達二十年的追蹤調查,即將水落石出。”

崔西看著更加陰沉的天空,從那裏落下了第一批雪花,如此天色提醒著大家,這次的天氣預報是準確的。她沉思著,肯辛和丹也都問過聽證會結束後她的打算。

“你不會了解,你永遠都不會了解。這場聽證會一結束,你會立刻去追下一則新聞,因為這對你來說只是工作。而我不一樣,沒有享受那種樂趣的命。對我和整個小鎮的居民來說,這個案子永遠不會結束。我們只是學會了如何帶著心痛繼續過日子。”她說。

說完,崔西便繞過範佩爾特,拉開門走進法院,一心只想聽聽梅爾法官的決定。

梅爾法官已回到了法官席上,只見他一會兒翻弄數據,一會兒又拿起一疊卷宗換了換位置,崔西察覺到他有些變化。他斜舉起一張黃色筆記紙,許久沒有動作,只是擡眼從老花鏡上方望向跑掉一半觀眾的旁聽席。許多人決定提早離開,趕在暴風雪之前回家。

“我剛才看了天氣預報,同時也查閱了法規,以確認我在這次聽證會的權限範圍,”梅爾法官說,“先說重要的,我確認今晚會有一場威力強大的暴風雪。既然如此,如果再把這個案子拖延一日,我的良知上會過不去。因此,我打算宣布我對事實的初步認定,對其提出適用的法律,並做出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