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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西低著頭踏出電梯,朝她的小隔間走去。原先她想早點兒到,卻碰上堵車,原本從雪松林到西雅圖的兩個小時車程,硬是拖到三個半小時。晚餐時她只喝了威士忌,結果這讓她忘了設鬧鐘,也可能是鬧鐘響了沒聽到,她搞不清楚。

她將戈爾特斯外套隨手往椅背上一掛,把手提包放進櫃子,看著屏幕等待開機,腦袋裏像是有人在拿東西猛敲。就算已經吞了一把胃藥,也無法撲滅胃裏燎原的火焰。肯辛的辦公椅嘎吱一聲滑了起來,她沒有跟他打招呼,只聽到椅子又朝他自己的電腦滑了過去。法茲和德爾莫貌似還沒來。

她開始查收電子郵件。裏克•塞拉彭發來了幾封信,這位金郡檢察官想要目擊者口供和崔西宣誓書的復本,以完成她申請搜查妮可•漢森公寓的搜查令的程序。第一封信發來後半小時,第二封又來了。

目擊者口供和宣誓書呢?沒有它們,申請書便不能提交給法官。

崔西拿起電話要打給塞拉彭時,瞥到第二封信上面還有一封,那是肯辛回復塞拉彭的副本。崔西點開那封信,發現肯辛已經把目擊者的口供和宣誓書傳給他了。崔西連人帶椅朝他滑了過去,心裏很不是滋味:他居然主動替她回信,更令它不高興的是,他還替她寫宣誓書,要知道她才是頭兒。肯辛回頭瞥了一眼,發現自己被瞪著,便趕緊轉身過來面對崔西。

“崔西,他直接打電話給我,我看你的工作已經夠多了,所以才自作主張替你回復。”

她轉身回去,按下“全部回復”後,打了一封充滿惡意的回信。過了一會兒,她往後一躺,靠著椅背閱讀剛才寫的內容,又全部刪除。她深吸一口氣,用力一推,連人帶椅子離開鍵盤,“肯辛?”

肯辛轉過身。

“謝謝。”她說,“關於搜查令的申請,塞拉彭怎麽說?”

肯辛走過去,雙手反插進褲子後面的口袋,“今天早上應該就能拿到。你還好嗎?”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麽感覺。頭很痛。”

“安德來過,”他提到他們的中隊長安德魯•勞伯,“他想見你。”

她大笑一聲,揉揉眼睛,又捏捏鼻梁,“太好了。”

“一起去吃點兒早餐吧? 再開車去肯特注9跟那件傷害重罪案的目擊者談談。”

崔西站起來,“謝謝,肯辛,但我越快解決……”她認命地聳聳肩,“我不知道。”她繞過隔間外圍,踏上走廊。

安德魯•勞伯當了第一小組的小隊長兩年,之後晉升為中隊長,隨即搬到內側一間無窗的小辦公室裏,門邊還有一個可抽換名牌的卡槽。他坐在辦公桌前,側面對著門,兩眼盯著屏幕,飛快地敲著鍵盤。

崔西敲了敲門框。

“嗯?”

“現在方便嗎?”

敲鍵盤的聲音中斷,勞伯轉了過來,“崔西。”他示意她進來,“把門關上。”

崔西走進去,關上了門。勞伯背後櫃子上的照片幾乎就是他的自傳:他娶了一位迷人的紅發女郎,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不過兩個女兒長得並不像;還有一個很像爸爸的兒子,有著紅發和雀斑,是校橄欖球隊的一員。“請坐。”他眼鏡的鏡片反射著桌上台燈的光。

“我站著就可以了。”

“還是坐下吧。”

她坐了下來。

勞伯摘下眼鏡放到桌墊上,鼻梁兩側被防滑鼻墊壓出了紅印,“你還好嗎?”

“我很好。”

他盯著她說:“崔西,大家都很關心你。我們只是想確定你沒事。”

“謝謝關心。”

“屍體交給驗屍官了?”

崔西點點頭,“對,昨晚把她送回來的。”

“你什麽時候會收到驗屍報告?”

“一天後吧。”

“很遺憾。”

她點點頭,“至少我現在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

“的確,事情沒那麽簡單。”他拿起鉛筆,用筆尾的橡皮輕敲桌墊,“你最後一次睡安穩覺是什麽時候?”

“昨晚。睡得像個小嬰兒。”

“你可以跟所有人說你沒事,那是你的權利,但我得對你負責。我需要知道你真的沒事,而不想看你在這裏跟我逞英雄。”

“我沒有逞英雄,長官。我只是努力打起精神工作。”

“為什麽不給自己一點兒時間?斯帕羅能應付漢森案。”斯帕羅是肯辛在緝毒臥底時取的假名,當時他還把頭發留長,一反常態蓄了個山羊胡,活脫脫就是約翰尼•德普在《加勒比海盜》裏的傑克•斯派羅船長造型。

“我應付得來。”

“我知道你可以。我要說的是,千萬不要逞強;我要說的是,回家,上床睡覺,做你該做的事。工作不會跑掉。”

“這是命令嗎?”

“不是,但我強烈建議你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