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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上蚊香。我們端著各自的茶杯,在門口坐了下來。

“鼓聲,”她說,“為芬和贊本敲的。他們這是在為他們倆祈求一個平安的夜晚。”

我把從男人房裏聽到的以及他們希望贊本能找回靈魂的談話都告訴了她。我們聽到人們正在往鼓聲周圍聚集。有幾個女人從我們屋下走過,她們的孩子落在了後面,其中有一個還拿著個針織娃娃,那一定是內爾送他的。閃電仍在北邊的山嶺後頭繼續,只不過沒出聲,月亮很快就會從那個方向升起來了。我感覺在這個世界裏我也終於有了一個小小的容身之地。

我們談起了我們的網格理論。

“環境決定性格,文化也一樣。”她說,“有些人在一起能相互激發出對方的某些性格特征。你不覺得嗎?比方說,假如我丈夫也說,‘聽你打字我腦子會更好使’。我就不會因為我強烈的工作欲而感到慚愧。有人能影響你的成長,這種感覺並不常有。你在看什麽呢?”

我其實沒看任何東西。我只是盡量不去看她。月亮尚不見蹤影。除了閃電出現時那幾秒,外面連湖水都看不見。然而天空在變化。我能感到有什麽東西,一股和涼風類似的東西,正吹向我的胳膊和臉。可那不是風,連微風都不是,那只是一陣讓人感覺不一樣的氣流,仿佛有人在三米之外把冰盒的蓋子短暫地打開了一下。我伸出手,想去感受它,仿佛它是應我的呼喚而來。可朝我的手襲來的卻是一陣大風。突然間,樹木開始顫抖,長在房屋四周的草被風刮得唰唰直響。

“我們到沙灘上去求雨吧。”她說。

“什麽?”

“我們也跟祖尼人一樣,跳舞求雨去。”

說完,她走下樓梯,跑到了路上。我跟了過去。我當然會跟過去。

我們倆誰也不知道真正的求雨舞該怎麽跳,可我們會即興創作。據她說,在祖尼語中,雨叫ami。其實我們這算作弊,因為雨已經開始下了。一切都變得那麽快,在我們的頭頂,高大的棕櫚樹被風吹得就像一團泡沫。天空變得又低又暗。可我們仍在沙灘上,一邊跺著腳一邊喊著ami,喊著所有我們知道的能代表雨、濕或者水的字眼。這時,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更暗、更冷,風也變得更猛烈了。記憶中雨的感覺,真正的雨的感覺,在大雨到來之前的幾分鐘終於出現了。我們仰著臉,把雙臂盡量伸出去。巨大的雨點砸在我們全身,我們皮膚上的蟲子通通被砸到了地上。

雨水砸在湖面上,發出陣陣巨響,我的耳朵過了好幾分鐘才勉強習慣。在旱季,你根本意識不到大自然有多麽收斂。而現在所有的聲響、所有的氣味都回來了,狂風和濕氣把它們全兜了出來,花草、根莖,還有樹葉,都在盡情釋放著它們濃郁的氣息。雨水越鉆越深,就連湖本身也開始發出一股刺鼻的泥巖氣味。內爾看上去更嬌小、更年輕了,我很容易便能想象出十三歲時的她,九歲時的她,那個賓夕法尼亞州農場上小女孩的模樣。除了盯著她看,我什麽都忘了。我幾乎沒意識到我停止了講話。“我覺得我們該進去了。”她說。

我以為她是說該回家了。可她轉過身去,解開了裙子,把它扔在沙子上。她往水裏蹚去,身上只剩胸罩和一條寬松的短褲。“我不會遊泳,你最好趕緊下來。”

我飛快地脫掉我的襯衣和長褲。湖水比空氣暖和,那感覺像是兩年來我第一次洗澡。我浸到水裏,水沒到我的脖頸,我讓我的腳在水面上漂著。湖面宛如一張銀箔,任由雨點像錘子一樣砸在它上面。

她真的不會遊泳。我以前怎麽都沒注意到呢?我用手一左一右地劃著水,而她只會筆直地站在那兒,腳踮來踮去。我當然想自告奮勇教她,想趁機摟著她,就像當年我母親在劍橋的河裏摟著我一樣。我想感受她的身體在我懷中的分量,想用手指感受她胸罩的輪廓,想在她露出水面時感受她那條又薄又濕的短褲。即使不真的去做,我也能感受到,能逼真地感受到。為了把這股沖動強摁下去,我覺得我必須遊得離她遠點兒,然後再遊回來,聽聽她在滂沱大雨中究竟在說些什麽。

我們從水中爬上岸接著跑回家的一路上,大雨一直在往下澆。我們鉆進各自的蚊帳室,在黑暗中換上了幹衣服。我從貯藏櫃裏找到一些看樣子已有些年月的澳大利亞餅幹。她問我是不是從來就沒有不餓的時候。我說,那我的身材比你的還整整大了一倍呢。這句話引得我們又開始討論起我們倆的身高相差多少。後來我們幹脆靠著柱子量起身高來,我們用鉛筆刀在柱子上分別刻好標記,然後再計算二者的差值。我把丈量用的卷尺展開,舉了起來。剛遊了那麽久的泳,我的手指頭都還是濕的。四十三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