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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為了我改變你的計劃。我去找坎那普。跟他一起四處轉轉。”

“真抱歉,你瞧芬這事兒辦的。他把你的船開走,你哪兒也去不了。”

“我也不是哪兒也去不了。假如我真想走,我可以花錢讓人把我送回去。”一不留神把實話說了出來,我不禁有些臉紅。

她笑了。她站在那兒,身上穿著件撕破的襯衣,罩著下面寬松的棉布長褲,肩上斜背著手工編織包,美極了。“記得把你的煙帶上。”說完她便走了。

坎那普想讓我給他講講贊本和芬去打獵的情況。他們都是這麽以為的——芬和贊本是去打野豬了。他把我帶到男人屋那邊。進去之後,他告訴我,男人們都在談論他們倆的這次遠征。我坐在厚厚的藤墊上給眾人遞煙,很快便贏得了為數眾多的朋友。昌塔也在。每次我們的目光相遇,他都會爽朗地大笑起來。盡管坎那普努力替我翻譯,可他畢竟是勉為其難,因此我只聽懂了他們的談話中一些很小的片段。因為贊本不在,他們覺得可以隨意談論他。有些人還因為自己沒被邀請參加這次行動而覺得受到了輕視。總的來說,他們都覺得贊本走了是件好事。他們都說,他丟失了靈魂。他人回來了,卻把魂給丟了。他曾經性如烈火,可回來的這個人卻已心如死灰。他們說,他完全變了個樣。他這次出去,就是要找到他的靈魂,把它重新放進自己的軀體。他們向他的祖先們懇求,唱誦著他們冗長的名字,並向地下和水中的神靈禱告。我看著他們如此虔誠地向他們的神祈禱,乞求他們把贊本的靈魂送回他的軀體。眼淚從他們緊閉的雙眼中湧出,汗珠成串地淌在他們的胳膊上。我心想,還從沒有人替我禱告過呢,不管是用這種方式還是什麽別的方式。

我沒聽見她上樓。當時我正在打字機上敲當天的筆記。

“我喜歡聽這聲音。”她站在蚊帳外面說。我嚇了一跳。

“希望你不會介意。如果我不趕緊把筆記敲出來,用不了多久它們就全成紙糊糊了。”

“我的也一樣。”她咧嘴沖我一笑,那麽陽光,那麽可愛。

“我馬上就完。”

“不著急,反正機子是芬的。”

她走進臥室,從裏面搬出另一台打字機來。她把它擺在跟我的桌子緊挨著的那張桌子上。我想集中精神,可我分明知道她的雙腿就在桌下,我的左邊。她的手指正把紙張塞進打字機的滾筒。

她辨讀自己的筆記時嘴唇會輕微顫動。她開始打字了,速度可以說是奇快,我並不覺得驚訝。那聲音能讓我收攝心神,我們倆敲字的響聲交織在一起。我注意到,每敲完一行,她都要用手把紙往上推一下。那是台很不錯的機子,鴿灰色的機身,乳白色的鍵盤,可角上卻凹進去一塊。銀色的臂杆也齊根折斷了。

她把紙從機子上摘下來,迅速填進一張新的。

“我感覺你並不是在敲什麽成文的東西。”

她把第一頁遞給了我。上面根本沒有分段,也幾乎沒有標點,每行之間的間隔小到不能再小。塔維坐著一動不動她眼睛低垂幾乎要睡著了身體還在搖晃穆答瑪在仔細地替他捉虱子把虱子彈到了火裏她的指甲在他發絲間穿梭發出嘶嘶聲一幅溫柔關愛祥和的聖母憐子圖。

我低頭看了看我自己寫的:通過與昌塔的交談,鑒於他的家鄉平羅離基奧納很近,我們應該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在這個地區周邊還有其他部落也有過打扮成異性舉行儀式的習俗。

“你這是在寫前衛小說吧。”我說。

“我只是想,一年以後,當我再讀到它的時候,它能讓我回到當時的情境中去。此刻我覺得重要的東西也許到那時已變得不重要了。假如我能把今天下午我和穆答瑪、塔維坐在一起時的那種感受原樣記錄下來,那將來我就可以回顧所有的細節,而不是只有我現在覺得足夠重要的那些東西。”

我試了下她的方法。我對昌塔做了一番完整的描述,他的肉瘤、他沒有指頭的雙手,還有他清澈的雙眼。我把我記得的我們之間所有的對話都寫了下來,內容比我原先記的筆記要多得多。可笑的是,先前記筆記的時候,我還覺得該記的已經全都記下來了。我喜歡聽兩台打字機發出的聲音;它讓我覺得我們像一支樂隊,正在奏出奇怪而動聽的樂曲。它讓我體會到一種歸屬感,讓我覺得我們的工作非常重要。她總能讓我覺得我們的工作很重要。這時,她忽然停了下來。她在看我。“別停,”我說,“聽你打字我腦子會更好使。”

把手頭的工作做完之後,我們吃了些魚幹和剩下的西米煎餅。從門口能看見外面在打閃,還夾雜著隆隆的聲音,我以為那是在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