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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我把酋長的話翻譯給內爾和芬,然後說,“他也可能是在等我們給他些好處。”

“你告訴他,我們可以送他鹽和火柴,夠整個部落用十年。”芬說。

“我們不能撒謊。”

“我們在莫爾斯比港的確有一大堆東西嘛。”

我想跟內爾核實他的話,卻又怕他覺得沒面子。但想到他們過了一年半居然還能剩下那麽多東西,我又覺得不大可能。

“我們可不像那些來旅遊的,什麽都不帶。”她說。

我把他們的意思轉達給酋長,話還沒說完,他又一揮手,像受了侮辱似的把我打斷了。他解釋說,他們什麽都不缺,也沒事求我們。但為了我們的安全,還有他部落的安全,他同意我們留下來過一夜。

我們跟著那三個沃開普部落的人來到村子中心。他們讓一個小男孩爬上一棟房屋的樓梯,沒過幾分鐘,一位母親帶著她的五個孩子從樓梯上走下來。他們根本沒瞅我們一眼,徑直朝旁邊隔著三個門的另一處房子走去。他們進屋後,裏面傳來孩子們輕輕的叫喊聲,而大人則在生氣地“噓”著,叫他們保持安靜。

酋長示意我們進屋。芬提著包走在前頭,伸出手,幫我把馬達拎了上去。房子很小,我猜可能是給酋長的第二或者第三位妻子住的,因為酋長本人的房子就在隔壁,比這棟大多了。我們眼瞅著酋長爬上他自己家的梯子,進了屋,不見了。

我們這邊幾乎一片漆黑。屋裏所有開口都用染成黑色的樹皮覆蓋著。村裏靜悄悄的,我們幾乎能聽見汗正從我們的毛孔裏往外淌。

“哎呀,他們怎麽也該給我們弄點吃的吧。”芬說。

內爾朝他“噓”了一聲。

他在行李包裏摸來摸去。我還以為他會掏出幾盒罐頭什麽的,沒想到他居然掏出一把左輪手槍來。

我頓時覺得血液飛快地往上湧,還帶著刺痛感。

“把它拿開,芬。”內爾說,“我們用不著它。”

“看樣子他們是要來真的。你看見那些長矛了嗎?”

內爾沒吭聲。

“矛就斜靠在酋長房子的另外一邊。你難道沒看見?”他似乎很激動,“非常鋒利,可能還蘸了毒藥。”

“芬,別說了。”她聲音很嚴厲。

他把槍塞回包裏。“他們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他低下身子,飛快地閃到門口,透過樹皮間的縫隙往兩旁窺視,“我覺得晚上我們應該輪流起來放哨,班克森。”

反正這覺也睡不出什麽名堂來。屋裏一絲風都沒有,蟲子倒是多得嚇人。我們吃完今天的食物,借著燭光玩了幾把明手式橋牌12,然後開始各自選床。沃開普部落的人喜歡在裝了蓋罩的吊床上睡覺,而不像基奧納人那樣睡在袋子裏,或者像拜寧人那樣睡在墊子上。我選了最裏面靠墻角的那張床。它看起來比我的身高短大約半米。所以我幹脆對芬說,我值頭一班。他朝那槍比畫了一下,可我還是讓它留在了行李袋裏。

我把樹皮做的門簾往上卷了卷,來到門口,靠著柱子坐下。河面上薄霧彌漫。在我身後,內爾和芬在各自的吊床上正為找到最舒服的姿勢而翻來覆去。“這跟在茶葉袋裏睡覺沒什麽區別。”我聽見他說。內爾笑了,也說了句什麽,我沒能聽清,而他聽到後笑出聲來。我頓時生出一種孤獨感。自從遇到他們,這還是頭一次,而且感覺強烈得直透肺腑。雖然他們到了這裏,可他們仍然屬於彼此,仍然會離開,把我一個人拋下。

外面,叢林裏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蛙鳴聲、遊水聲、尖叫聲、哀鳴、咆哮、水花飛濺的聲音、嗡嗡聲、砰砰的敲擊聲和嗖嗖的旋轉聲。仿佛所有生物都已出動。這要是在南垓,趕上哪天晚上心情不好,我會覺得這所有聲音都是沖我來的。

我努力將思緒集中在即將來臨的明天,而不是明天之後、其他危機四伏的時候。我必須帶他們去塔姆湖。那得往上遊再走三小時,離我住的地方有七小時的水路。如果想去看他們,得事先計劃,次數不會太頻繁。我肯定得在他們那兒過一夜,這會打亂他們的日常安排。這兩個與我幾乎是萍水相逢的人居然會如此讓我牽掛,這令我覺得很羞愧。我坐在黑暗中,努力強迫自己把思緒拉回到工作上來,可沒想到,自殺的念頭重新冒了出來。那天早些時候,我和內爾聊到那個叫Wai的儀式,聊著聊著,我突然就想,也許就是這個儀式最終會讓我揭開基奧納部落的秘密。雖然我已經記了成百上千頁的筆記,可我離全面地了解它還差之甚遠。以前,這種叫Wai的儀式辦得非常精心,在每個男孩第一次殺人之後,他們都會舉行這種儀式來予以慶祝。如今,這種儀式越來越少見,他們也不再用它來慶祝殺人,而是用來表彰年輕男性取得的某些成就:捕到第一條魚,紮死第一頭野豬,造出自己的第一條獨木舟。在過去兩年中,有很多這樣的第一次就這麽過去了,也沒見他們舉辦過任何表彰儀式。他們倒是答應過我很多次,說很快就要舉行Wai儀式了,可這個“很快”卻似乎總也等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