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是死是活

盤問向兵對林仲傑來說已經不是什麽難纏的對決了,而是一次輕松的問答遊戲,關鍵不是向兵怎麽答,而是他怎麽問。他相信,只要他問,向兵都會如實回答。他比那個家裏的女人好對付得多,他早已經放棄抵抗了。林仲傑從跟他的交鋒中,清楚地感受到了什麽叫做“放棄”,他放棄掙紮,放棄為自己辯護,林仲傑覺得,與其說是在接受審問,倒不如說他在進行另一次自殺。只不過,警察沒有那麽好利用,不是你想死,就打你一槍的。

“這麽說,是你用花瓶砸碎了蘇志文的後腦?”林仲傑問道。

“是的。”向兵低著頭回答。

“他當時站在哪裏?”

“他站在鐵箱前面,箱子開著。”

“他在幹嗎?”林仲傑問道。

“我不知道。我沒注意,我一直看著他,在想怎麽下手。”向兵的眼珠瞪得老大,好像蘇志文的後腦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手上有沒有拿什麽東西?”

“他……”向兵仰頭想了一會兒,“他手裏有個東西,很長,我沒看清。”

“是你把儲藏室搞得亂七八糟的嗎?”林仲傑想到了現場那些被丟棄一地的旗袍和書本,問道。

“我砸了他的頭就出去了。”向兵朝林仲傑不友善地露出眼白,“我不會幹那種多余的事。沒那心情。”

“當時其它的箱子都關著嗎?”

向兵把臉轉向左邊,想了一下說:“是的,都關著。”

“除了那個大鐵箱外,離他最近的箱子是哪一個?”

“嗯,是一個綠色的旅行箱。我一進門就看見那個箱子在他腳邊。”向兵說。

林仲傑很高興,終於在第三次盤問後,有了一個新收獲,綠色行李箱在蘇志文的腳邊,當時他手裏還拿著件東西,看來他是準備把什麽東西放在行李箱裏。但那是什麽呢?是不是沈碧雲說的黃亞柳的卷軸畫呢?

“他手裏的東西有多長?是不是一卷畫?”林仲傑啟發道。

“不是。”向兵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為什麽這麽肯定?”他的幹脆讓林仲傑有些迷惑。

“因為那個東西沒卷軸畫那麽長,它大概只有一截手臂這麽長,扁的,白色的。就像是……”向兵的眼珠翻向天花板,仿佛在思考該用什麽詞語來解釋自己看到那個神秘物體,林仲傑耐心地等待著,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以現在向兵的合作態度,必然會給他提供一碗方便下口的豆腐。

過了大約兩分鐘,向兵才把目光重新移到林仲傑的臉上。

“很像一個玉如意。我從來沒看見過真的玉如意,所以,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反正很像。”向兵說。

玉如意!林仲傑的腦子好像被什麽東西抽了一下。在沈碧雲那本又長有啰嗦的自傳《淑女之家》裏(謝天謝地,他花了三個晚上總算把它看完了),曾經提到過玉如意,那是沈碧雲的第二任丈夫方國華的傳家寶。

“你把他砸昏後,沒去看那東西是什麽嗎?”

“我進去的時候,他好像正把那東西藏到衣服裏去。我當時也沒注意,他倒在箱子裏後,我只關心他有沒有死,我推了他兩下,還試了下他的鼻息,他沒呼吸了。”向兵頹喪地搖了搖頭,“想不到,我這人幹什麽都不成功,殺人倒那麽順利。我當時沒多想就用他的手指在箱子的內側寫了‘不是向兵’四個字,然後我就走了。”

最初聽說“不是向兵”這四個字出自向兵之手時,林仲傑先是覺得不可思議,繼而覺得好笑,他不得不承認,這四字留言,雖然幼稚可笑,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但倒也不能說是個敗招,至少在一段時間內,它迷惑了警方的視線。

林仲傑還不打算告訴他兇手另有其人,於是問道:“你跟蘇志文說過些什麽?”

“我的腳步聲大概驚動了他,他回頭看是我,有些吃驚,我解釋說我走錯門了,他打斷了我的話,說現在外面沒人,你趕快走,不然被人看見就不好了。他還說,這裏是這個家的禁地,只有得到老佛爺的允許才能進來。他說完話,就把頭轉了回去。我就是趁這機會用花瓶砸了他的後腦。”

“你說他很吃驚,他是怎麽說的,我是指原話。”林仲傑想知道蘇志文看見向兵時第一反應,他覺得這應該很具意義。

“他的原話是……‘怎麽是你?’”向兵皺起眉頭想了想,又補充道,“向兵,怎麽是你?他的原話是這樣的。”

“你們還說過什麽?只說了這幾句?”

“我……為了迷惑他,也跟他閑扯過幾句。”向兵消沉地嘆了口氣,說道,“我說,那個箱子原來是你的,我下午還看見它在樓梯下面的小過道裏。”

“他怎麽說?”

“他說我眼睛挺尖的。我說我是搞旅遊的,對旅行箱之類的東西比較注意。我說這箱子質量不好,應該是次貨。他說,能用就行。然後,他就叫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