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 1944年6月4日,星期日(第5/16頁)

“我想確定那是不是個陷阱。”

她瞥了他一眼。“‘直升機’發生的事兒你都聽說了。”

“是的。你那位救了他的朋友,查倫頓,他在哪兒?”

她把車往南開,開得很快。“他今天工作。”

“星期天也工作?他是做什麽的?”

“消防員。他今天值班。”

這就解釋通了。保羅很快轉到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上,他說:“‘直升機’在哪兒?”

她搖搖頭說:“不知道。我的房子是一個‘切斷防護’。我接到人就轉給‘莫奈’,我不該知道。”

“‘莫奈’沒事吧?”

“是的,他星期四下午打電話給我,詢問查倫頓的事。”

“後來再沒有聯系?”

“沒有,但這沒什麽不正常的。”

“你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麽時候?”

“他本人嗎?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你有‘雌豹’的消息嗎?”

“沒有。”

汽車穿過市郊,保羅反復思考著。“中產者”的確不能為他提供什麽信息。他只能向下一個環節移動。

她把車開進一座大房子旁邊的院子。“進來,換洗一下吧。”她說。

他下了車。一切看上去都很合乎條理,“中產者”出現在正確的地點,所有暗號都正確,沒有人跟蹤她。另一方面,她沒有為他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他仍然不清楚敵人對波林格爾組織的滲透到底有多深,也不知道弗立克的處境到底多危險。“中產者”帶著他走近前門,用她的鑰匙開門時,他摸到了他上衣口袋裏的木牙刷,它是法國制造的,所以允許他隨身攜帶。現在有種沖動抓住了他。當“中產者”跨進門檻,他從口袋裏拿出牙刷,把它扔在門前面的地上。

他跟著她進了屋。“地方很大。”他說。裏面很暗,舊式的墻紙和沉重的家具跟它們主人的性格完全不相稱。“你在這兒住了很久嗎?”

“我在三四年前繼承了房子,我本想重新裝修,但弄不到任何材料。”她打開一扇門,站在一旁讓他進去。“去廚房吧。”

他一走進去就看見兩個穿制服的男人。兩人手裏舉著自動手槍。兩只槍口都對著保羅。

40

迪特爾的汽車在巴黎和莫城之間的RN3公路上爆了胎。一個彎釘子紮進了輪胎裏。耽誤時間讓他很生氣,他在路邊不安地來回踱著步子,但黑塞中尉用千斤頂擡起汽車,不聲不響很快換上了備用輪胎,幾分鐘後他們就又上路了。

迪特爾睡得很晚,漢斯在淩晨給他打了一針嗎啡才讓他睡著,現在他心情急躁地看著巴黎東部醜陋的工業景象漸漸變成一片農莊田園。他急於趕回蘭斯。他已經為弗立克・克拉萊特設下陷阱,他要出現在那兒,親眼看見她落入彀中。

馬力強勁的希斯巴諾-蘇莎在白楊夾道的筆直公路上飛奔——這條路大概是羅馬人建造的。在戰爭剛剛打響時,迪特爾曾經把第三帝國想象成當時的羅馬帝國,成為一個橫跨歐洲的霸主,為所統治的國家帶來前所未有的和平與繁榮。現在他沒那麽有把握了。

他很為他的情婦擔心。斯蒂芬妮處在危險之中,他對此負有責任。但現在每個人的性命都有危險,他告訴自己,現代戰爭將所有人都推到了前沿。保護斯蒂芬妮——也保護他本人以及在德國的家人——的最好方式,是打敗盟軍的入侵。有時,他會咒罵自己不該把自己的情人跟行動扯得這麽近。他在玩一個危險的遊戲,利用她在毫無掩護的位置為自己工作。

抵抗組織的戰士不抓俘虜。他們自己的日子朝不保夕,所以如果抓到通敵的法國人,會毫不猶豫地就地殺掉他們。

想到斯蒂芬妮可能被殺,他的胸口一陣發緊,幾乎喘不上氣來。他幾乎不能想象自己沒有她該怎麽活下去。前景堪憂,他意識到他大概愛上她了。他曾一直告訴自己她不過是個漂亮的交際花,他利用她的方式也正是所有男人利用這種女人的方式。現在他看清了,他一直在愚弄自己,快快回到蘭斯、回到她身邊的念頭變得越來越強烈。

現在是星期天下午,因此路上的車不多,他們走得很快。

第二次爆胎發生在只差一小時就到蘭斯的時候。迪特爾氣得幾乎要叫喊了。又是一根彎釘子。是不是因為戰時的輪胎質量太差了?他想。也許法國人故意把這些舊釘子撒在路上,他們知道路過的車輛十之八九都是占領軍開的。

汽車沒有第二個備胎,必須把輪胎修好才能開走。他們丟下車子步行。走了一英裏後,他們來到一戶農戶的住宅。一大家子人圍坐在桌子旁,剛吃完一頓豐盛的周日午餐,桌上還剩著奶酪、草莓,還有好幾個空酒瓶。法國人裏頭只有鄉下人能吃得飽。迪特爾逼迫那個農民套上他的馬車,把他們送到下一個城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