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現今

這並非計劃的一部分。

走過宮殿河上的嘆息橋1時,他的腦海裏只剩下了這句話。夕陽緩緩從秋日的高空上滑下,他從總督府一路走來,走過那些慘白的石灰巖墻和裝著鐵柵的石窗,一手拿著炸藥,一手拿著雷管和引線。

正如舊時驚恐的囚徒不會在路上欣賞風景,他也同樣沒有時間去贊嘆威尼斯的風光。這座壯麗輝煌的哥特式宮殿曾經是威尼斯總督的府邸,而囚徒們便是從總督府中的審訊室去往陰冷潮濕的牢房迎接死亡的命運。威尼斯最著名也最具傳奇色彩的逃犯卡薩諾瓦2也曾被囚禁於那牢房之中。

如果越過澙湖3望向聖喬治馬焦雷教堂,他會看見兩艘汽船正在駛近。而在聖馬可廣場旁邊的小廣場上,還有意大利精銳空降師的傘兵聚集在聖馬可教堂和狄奧多教堂的圓柱之間。

麥稈橋和嘆息橋相對而立,平時周日晚上這裏滿是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以嘆息橋為背景拍照。

但這天的威尼斯不同於平日。

總督府附近一帶倉促間已被拉起隔離帶,禁止進入。喬恩·斯蒂芬森被困於其中,正計劃著下一步該怎麽做。

他的家鄉在雷克雅未克邊上的法赫薩灣南部海岸,離這兒非常遠。以前在祖國時喬恩在捕魚船隊上幹過一段時間,在那裏他待過比這兒更加狹窄的地方。他總謹記著老父親的教誨,時刻提防著不測。

他只希望自己為這次行動所招募的人有著同樣的決心和力量。他們都很優秀,勝任這次的任務綽綽有余,但喬恩懷疑他們別有企圖,因為他們同意得太爽快了。這件事他早晚要解決,不過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

***

“去死吧,你這混蛋!去死吧!”

一個看上去約莫年過四十的女人將一把餐刀深深地插入老人腹中。老人癱倒在臥室的地板上,看起來活不了多久了。

“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她大喊著,手上沾滿了他的鮮血。“像是抱歉。”

男人擡眼望向她。他的目光變得呆滯無神,已經無法辨認出這個女人是誰。自從摯愛的妻子死去後,他獨自一人在這兒住了大概有三年了。他並不懼怕死亡。而且說實話,這個瘋女人反而幫了他一個大忙——這也是為什麽當她闖進來的時候他沒有作絲毫反抗。

“我可不感到抱歉,你這個可悲的雜種。”女人扭轉著深深插入老人腹中的刀,直到他咽下最後一口氣。

她從屍體邊上走開,走進浴室洗去手上的血汙。她看著鏡子,那裏面倒映出的那個回瞪著自己的人影讓她厭憎極了。這就是她現在的生活,這就是她的命運。

該去找下一個目標了——那也是個人渣。

四十分鐘後,辛妮德·奧博爾不適地坐在座位上,腰間的安全帶勒得她生疼。她擡起左手,用手背擦去臉上悄無聲息地滑落的淚水,

特雷維索離威尼斯不過半小時車程。在瑞安航空這班由都柏林飛往特雷維索的航班上,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這架波音737上有180人,不管怎麽看,她都只是其中的一個普通乘客,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辛妮德坐在窗邊,透過玻璃望向下方黑壓壓的暴雨雲。她在想是否有人發現了老多爾蒂的屍體。那老人完成了她的要求後,她便把刀刺進了他的身體。不過她一點兒也不覺得愧疚。他完全是自找的,沒有人會懷念他——當然不包括他小鎮診所裏的病人。雜種。

她在想,當迷霧最終散開,一切真相大白時,她那個酒鬼母親瑪麗會是怎樣的反應。

辛妮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別過頭去。幸虧她旁邊的座位是空的——事實上,這兒有不少的空位。看來今天似乎沒有什麽人想到威尼斯去。萬事俱備,辛妮德默默地想道,他們倒是做了一個明智的選擇。這個目的地當然不是辛妮德自己決定的,不過其實她的人生中也沒有什麽是由自己決定的。

一陣疼痛驟然劃過她的右胸,辛妮德伸出左手輕輕揉了揉。多爾蒂死之前還是將她交代的事完成得不錯的,這點值得表揚。她死死咬著嘴唇,直到疼痛消退。這都是值得的,即使痛苦也是值得的。她這樣子對自己說著,心裏想著她的下一個目標——就在前面的駕駛艙裏。

而機師羅裏·奧康奈爾對於即將發生在他身後的事情一無所知。

***

林賽·米歇爾從《韋斯特米斯郡日報》一個十八歲的菜鳥記者,變成了《愛爾蘭時報》的法庭記者。這段枯燥無趣的經歷花費了她五年的時光,不過這一切就要畫上句號了。作為都柏林地區主流大報的重要新聞通訊記者,今天她將接受一個考驗。

“小姐,喝點什麽嗎?”

“一杯金湯力4,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