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琴哭似的唱 第5節

一向見長窺探男女事情的劇團在關於華玲和陳小村的事情上,似乎總是發生錯誤。當團裏人以為他們只不過才開始接觸並沒有當真戀愛時,其實他們已戀愛得熱火朝天,頻頻在鸛山和富春江公園裏幽會了;當有人風傳他們日日夜裏在鸛山上手牽手散步甚至接吻時,其實他們已經開始隱秘同居了。當華玲回頭看去,看到那個晚上——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一個他們從千島湖回來不久的晚上,他們在剛剛收割的田野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天很黑,江面上吹來的風裹挾著深秋的寒意,可因為有陳小村在身邊,她一點也沒覺得冷。田野上彌漫著她熟悉的泥土和稻谷成熟的氣息,遠處,江面上,漁火點點;身邊,陳小村,情話綿綿,這一切都使她感到溫暖、幸福、甜蜜。後來,他們似乎是走累了,走進了一座抽水機房,那屋子裏堆滿了散發著稻香和暖氣的幹稻草。他們就在稻草堆上坐下來,陳小村把她拉過來,她幸福地偎在他懷裏,幸福地迎接著他的親吻。

不知什麽時候,陳小村的一只手伸進了她單薄的裙衣,像只胸罩一樣扣在了她胸上,另一只手則捏住了她的一條小腿。她非常緊張,好像陳小村的手沒按在她胸上,而是按在了心上,這心就像條被捉住的魚一樣,緊張得似乎馬上要竄出胸膛。她想伸出手把他的手從胸上拿掉,但手像是從自己身上脫開似的,使喚不動。而她的身體就更奇怪了,雖然非常緊張,恨不得一下子逃走,但事實上卻變得像攤水似的,更加散軟地趴在他身上,而且這攤水似乎還在不斷縮小,縮小得只剩下一滴,歡樂地躲在他掌心裏。

不知什麽時候,她覺得這滴“水”跑到陳小村的另一只手上去了,這手剛才還在她小腿上,但現在已勇敢地深入到她裙子裏,在她大腿上摸索著,並且還在不斷地往上摸索。別……阿村,別……她聽到自己發出這樣的聲音,這聲音好像不是從她嘴裏發出的,而是從她嗦嗦的大腿上發出的。可不論是阿村還是阿村的手都沒理她,那只手在繼續往上延伸。後來,那只手像閃電一樣抽打了她下,她一下子覺得什麽都沒了,那只手沒了,她自己也沒了,只有一連串含含糊糊的聲音,阿村,不行……這不行……但無論是阿村還是阿村的手仍然沒理她,甚至阿村把按在她胸上的手也抽出來,掀起了她裙子。這時,她預感到阿村可能要對她做什麽,她害怕得不行,直想逃走,躲開。可結果卻是更加緊密地縮在了阿村身體裏,好像這才是最安全、她最願意躲的地方。後來,她聽見自己發出的聲音變得更加模糊,模糊得只剩下聲音,沒有任何言詞,就像他們身下稻草發出的聲音……

這個晚上對華玲來說是不簡單的,它像一道玻璃做的屏障(別人看不見),把她的過去和現在隔開了,隔成了“這一邊”和“那一邊”。說真的,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這麽快,又似乎這麽容易就被陳小村拽到了“這一邊”——這是條多麽難以逾越的鴻溝——這是道多麽重要的防線——惟一的防線——決了絕不可彌補的防線!她總以為自己會十分地珍惜它、保護它,不到時間決不會讓任何人攻克。然而這個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晚上(既不特別美,也不特別晚),陳小村甚至沒說什麽,只是借助了一地搔人的稻草的迷惑,和兩只勇敢又勤奮的手的溫柔撫摸(絕沒有強暴),就輕易將它攻克了。她思想中老早就決心的堅強抵抗,在這關鍵時刻似乎全被沉沉的黑夜和撩人的稻草迷亂,變成了一連串潰敗的呻吟聲。

事後,她對自己,包括陳小村的這種表現都感到十分恐懼和悔恨,那個晚上的後來,她幾乎都在哭,不停地哭,滑落的淚水把稻草打得撲撲直響。

玲玲你別、別這樣,別哭,別、別哭,不要哭……

玲玲你為什麽哭,你害怕了?不要怕,玲玲,你聽我說,這不是什麽,這是愛,是巨大的愛,是我無法沒有的愛,是我要你一切的愛,也是我給你一切的愛,難道你不希望我愛你……

玲玲啊,你不知道,沒有愛就不會有這一切,我和你不會有這一切,別人也不會有這一切,這一切都因為是愛,別人是這樣,我們也是這樣。也許你覺得它來得太快了,是不?它來得越快越說明我們的愛是了不起的,與眾不同的,令人羨慕的。世上沒有太快或太好的事,只有太慢或太差的。我們只用了別人一半甚至更少時間就登上了愛的珠穆朗瑪峰,這是我們的了不起,是我們的幸福……

玲玲啊,我不知你是否有這種感覺,當你對一個人恨到極限時,你往往會氣得說不出話來,而只想打他(她),愛到極限時也是這樣的,不知說什麽好,只想親吻,擁抱,做愛。人類交談有兩種方式,一種是語言交談,就像我們現在一樣,還有一種就是肉體交談,是通過行為動作來表達意思的,就像輕輕的撫摸表示愛或動手打人表示恨一樣。所以玲玲你不要想太多,這其實也是一種交談,就像我們親吻一樣,是一種愛到極限無法用語言來完成的交談。換句話說,我們這樣,正說明我們的愛已達到極限,其他方式無法表達,只能這樣。不,不,不是我們要這樣,是我們的愛要這樣。是的,是愛。愛是沒有錯的。只要你相信你是愛我的,這就沒有錯。我相信,我敢發誓,我是愛你的,而且將永遠愛你,愛你的笑,愛你的哭,愛你今天的每一根黑頭發或將來的每一根白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