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琴哭似的唱 第4節

華玲的男朋友姓陳名小村,是個大學生,年輕有為,才二十幾歲就在縣委宣傳部當了副股長,據說是縣委政府機關中最年輕的股室領導。這是很了不起的。說來陳小村也是從鄉下鉆上來的,但跟華玲比,他似乎更適應城裏這個復雜世界。他有今天全是靠自己削尖腦門幹出來的,這就越發了不起了。

縣委機關在銅鎮南頭,越劇團坐北,中間差不多隔著整個街市。好在鎮子不大,三兩條街,自行車滿街市轉一圈,也要不了一刻鐘。陳小村經常踏個鳳凰車到劇團來,因為他有個表弟在劇團,吹笛子的。表弟家在老遠老遠的鄉下(比華玲和表哥都遠),年紀又小,才十七歲,所以表哥時不時要來看望他。有一天,是星期六,表哥又來劇團看表弟,卻見表弟困困地攤在床上,臉色蠟蠟黃,人也瘦了一格,一副病蔫蔫的樣子。一問,才知道,表弟夜裏在三元巷遭一個癲鬼嚇了跳,回來就發燒,病成這個樣。表哥摸摸表弟額頭,仍然燒得燙手,便要帶他上醫院。表弟說才去了回來,藥水已配了,也吃過了,睡一覺可能就會好。表哥說咋不給我打電話。表弟說,我動都動不得,咋給你打電話。表哥說,那你咋去的醫院。表弟說,有人騎車帶我去的。表哥問誰。表弟說是玲姐。正說著,門被輕輕推開了,進來一位穿白裙子的姑娘,手上捧著碗熱氣騰騰的面,見了陳小村莞爾一笑,說你來了,好像早曉得他要來似的。陳小村正發愣,見表弟已欠起身子給他介紹:

“這就是玲姐,下午是她帶我上醫院的。”

陳小村急忙迎上去,一邊接過面條一邊說:“啊喲,真麻煩你了,謝謝!謝謝。”

表弟給玲姐也介紹了表哥,華玲“哦”一聲,紅了臉,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對生人總是有種莫名的膽怯和緊張。當陳小村拉出一張椅子請她坐時,她沒有坐下來,而是找個理由告辭了。

陳小村送她出門,一直送到樓梯口,一邊送一邊說了很多感謝的話。華玲由於緊張也許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只是不停地奪路而辭,甚至連句“留步”的客氣話也忘記說。回宿舍後,陳小村問表弟:

“她是你們團的?”

“嗯。”表弟說,“玲姐這人特好。”

“是演員?”表哥又問。

表弟又“嗯”了一聲。

“怎麽我從來沒見過?”表哥似乎一下放不下這話題。

“見應該見過,你可能沒注意。”表弟躺下身去,“玲姐說她見過你。”

“是嗎?”表哥興奮的像是被人哈了下腋窩。

“這有什麽奇怪的,”表弟冷淡地說,“你經常來,這樓裏誰沒見過你?”

“這倒也是。”表哥說著在剛才拉給華玲的椅子上坐下,很長時間沒開腔。再開腔時,發現表弟已經睡著了。

這年國慶節,華玲跟白小米說她要回家去看看。回來後,白小米怎麽看都覺得華玲不像是從家回來的,因為以前華玲回家來總是大包小包的,帶了很多鄉下特產,比如玉米啊,地瓜啊,腌菜啊,臘肉啊,送劉老師一些,也給她一些,留下一些自己慢慢吃(這樣可以節約夥食費)。但這次華玲就搭個小背囊回來,感覺像是剛去逛了圈街似的。等華玲歇了腳,打開包,取了衣服、牙具,同時又變戲法似的從包裏揪出個小泥人送給白小米時,白小米更加堅信華玲這次肯定沒回家。白小米是張快嘴,再說跟華玲這麽要好,也沒藏嘴的習慣,就連唬帶嚇地問華玲,說,你這次到底去哪啦。華玲開始還一口說是回家了,但她實在不會撒謊,撒了謊,沒等人家戳,自己漲紅的臉就把它戳穿了,加上白小米噼裏啪啦一哄一詐,華玲哪招架得了,只好說了實話:去千島湖了。

“千島湖?”白小米馬上有了更加的興趣,“跟誰去的?”

華玲說:“跟誰?誰也沒有,就自己去的。”嘴上這麽說,臉上卻又變得緋紅。

白小米看著突然格格格大笑起來。

華玲說:“你笑什麽?”

白小米說:“笑你不會撒謊啊。你去照照鏡子,你撒的謊像不像?比剛才還不像!”

華玲摸了下臉,臉變得更紅。

白小米趁勢追擊:“華玲啊華玲,你這人怎麽能撒謊,就是撒,也不能跟我撒啊,我還看不透你嘛。老實說,是跟誰去的?是不是何亮?”這個何亮,白小米知道他對華玲有意思。

“不、不,不是的。”華玲馬上否認了。

“那是誰?別跟我兜圈子了,好不好?”白小米裝出生氣的樣子,“你還不信任我嗎,說出來我還能給參謀參謀。”

華玲忸怩一陣子,終於坦白說是陳小村。

“陳小村?”白小米迷糊地敲著自己腦殼,“陳小村是誰?我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