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4頁)

密特先生並不領情,因為他感到了來者不善。他想,我和薩根的談話他怎麽知道?莫非他在我身邊安了線人?這麽想著,聲色不覺地變嚴肅了:“鞠躬就不必了,但話有必要說清楚,你從哪裏得到消息,我跟薩根交涉了?”

杜先生從文件夾中抽出一份電文,遞給密特看,一邊不慌不忙地說:“這不是明擺著的,那天晚上八點十分,薩根給日軍南京特務總部去電匯報——今上司找我談話,足見我身份已被其懷疑,恐有麻煩……至今大使先生外出未歸,他的上司自然就是閣下您了。’

密特先生一驚,但又不願甘拜下風,依然假作怒顏,極力地狡辯道:“‘我’是誰?‘上司’又是誰?你無證無據做出這種推斷,‘我’就是薩根,‘上司’就是我,難道這就是杜先生的工作方法?如果你是這樣工作的,對不起我無法配合你,這樣的話你也許真的可以丟下東西走人了。”

杜先生穩穩地坐著,笑道:“我們中國人有句俗語:既來之,則安之。我既然來了,當然要把想說的話、該說的話都說了才行。”

密特先生氣咻咻地說:“可我沒有時間陪你!”話雖這樣說,卻又沒有起身逐客的意思。這給杜先生一個信號,其實密特先生是想談的,只是不願談得這般沒面子,他的臉面不僅代表他個人的尊嚴,也代表美國政府。於是,杜先生不再跟他玩機鋒,雙手抱拳,向對方示敬,開誠布公地說:“密特先生,我們不妨還是坦誠一點吧,從這些電文上雖然看不出‘我’是誰,但我們已經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這個‘我’就是薩根。閣下您瞧,該電文落款S,想必閻下心知肚明,S就是薩根替日本人幹活的工作代號,所以……”

“沒有所以!”密特先生失禮地打斷杜先生的話,提高聲音說,“你說的足夠證據只不過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的認為而已,在我這裏……你代表不了我,更不可能說服我!”

杜先生的臉色陡地陰沉下來,心想,這就是你們美國人的不是了,錯了就錯了,怎麽還這般強詞奪理,死要面子!這麽想著,杜先生騰地站了起來,還以相等的聲音和顏色:“看來,我是沒必要再留下來了,那麽後會有期!”隨即拿起腳下的提包,準備往外走。

密特先生沒有站起來,他一直盯著杜先生默不作聲。眼看他的隨從已經拉開門,杜先生即將出門之際,他突然說:“請留步,杜先生。”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是杜先生萬萬沒有想到的,密特先請走了自己的隨從,然後態度雖然還是那麽傲慢,但說出來的話已經透出十足的誠意:“尊敬的杜德致先生,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你已經無需向我提供薩根勾結日本人大行其醜的任何憑據,不需要了,因為我掌握的證據比你這些電文要過硬得多,充分得多!大使先生也賦予了我處置他的權力,你也許要問,那我為什麽不處理他?我可以告訴你,我想處置他,很想很想,我恨不得馬上就把他逐出中國!”

兩人互相注視,好像在互相辨認。

密特收回且光,繼續說道:“其實我在等待你來,我有要事要問你,在我說明問題之前,我希望你給我一個承諾,你將給予我絕對的誠實,絕對誠實地回答我的問題。可以嗎?”

杜先生從他的口氣和目光中感到,他沒有否定的權力。

“可以。”

“你的數學家陳家鵠到底有沒有死?”

“……”

“你不要耍心眼,你已經承諾我,要誠實,絕對誠實。”

“……”

“事關重大,如果你想讓我處置薩根,你必須對我毫無保留。”

杜先生終於還是說了實話,密特聽了氣得一屁股跌坐沙發上,連聲嘆息:“完了,他贏了,你們休想把他逐出中國。”不等杜先生有何反應,他又接著說,“我無法理解你們中國人為什麽就那麽愛說謊?難道謊言能給你們力量嗎?”

面對密特的指責,杜先生又撒了一個謊,“並不是我故意要說謊,當時我們都以為陳家鵠被炸死了,沒想到……”

密特打斷他:“你沒想到的事情多著呢,如果我告訴你薩根已經知道陳家鵠沒有死,你會怎麽想?你們以此作為討伐他的一個重罪,可他知道陳家鵠沒有死,這個罪不成立!”

“他不可能知道。”杜先生今天第一次覺得說話心虛。

“哼,愚蠢的人總是最自信的。”密特站起來,似乎是為了離愚蠢的人遠一點,邊走邊說,“老實告訴你,他知道了,否則你已經在中國看不到他了。我手上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確實在為日本人充當間諜,理當革職,驅逐出境。我本來已經對他做出處理,停止工作,遣送回國,他就拿這件事把我難住了。我原來還在想,也許是他在狡辯,他用謊言來爭取時間等大使回來,企圖做垂死掙紮,沒想到撒謊者是你。你讓我很失望,現在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