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3頁)

小夥子說:“大美人我倒還沒見到,我見到的只有一個大黑鬼,北方佬。”

老錢笑道:“難道他們從來就沒讓你進過大門?” 小夥子說:“大門我也沒見過。” 這怎麽可能?聽小夥子說了老錢才明白,黑室的信都是他們自己來取的,小夥子不知道,可能這裏也無一人知道,黑室到底在哪個死角落。好了,既然有人來取,把這個人挖出來,然後尋機會跟蹤他即可。這麽想著,老錢繼續不動聲色地套小夥子的話,很快就把那個“北方佬”的情況都挖清楚了:長什麽相貌,一般什麽時候來取信,是開車來的還是騎車的。

第二天,老錢掐著時間注意觀察著、守望著。果然,正如小夥子說的,到了上午九十點鐘,便有一個大塊頭北方人騎著車來郵局交接信件。他的打扮很普通,穿的不是制服,而是一身廉價便衣,騎的車也是破破爛爛的,看上去像一個負責買菜的夥夫。從騎車這點上判斷,黑室就在本區域內,至少不可能過江,也不可能上山,因為那都是自行車去不了的地方。重慶的自行車很少的,因為到處是坡坎,用處不大,只有在小範圍內可以用。老錢沒有自行車,眼睜睜看著那個北方人灑下一路鈴聲消失在視線中嘆息。

次日,老錢在八辦借了一輛自行車,請了半天假,穿了件鄉下人的粗布對襟衫,戴了頂大鬥笠,架了兩簍子的山珍,一個上午都貓在郵局對門的小巷子裏當小販,推銷山珍,一邊盯著那個北方人的來和去。

這回,自然是跟上了。

結果,跟到了渝字樓。

黑室在渝字樓。

這是個好消息啊,終於有個底了。可以想見,陳家鵠也一定在那兒。放出去的風箏是要收回來的,失蹤了去哪裏收啊?現在好了,人找到了,便可以設法安排人去接觸,去慢慢工作,去收攏他的心。人在黑室不是問題,關鍵是心,他的心必須要有人去工作、去收攏,最後交給延安。

安排誰去?天上星盤算一番,覺得目前還是老錢最合適,因為陳家鵠知道他是延安的人。明有明的好處,暗有暗的便利。在天上星的設想中,現在一些鋪墊和預熱工作,只要有機會,老錢是可以明目張膽地去做的,哪天等徐州去了他身邊後,可以暗中幫老錢敲邊鼓。這樣明暗相輔,相得益彰,到一定時候再由李政去添最後一把火,效果一定好。

這樣,天上星首先決定要給老錢調整工作崗位,讓他去當郵遞員,負責跑渝字樓那條線,伺機聯絡上陳家鵠。郵局局長是童秘書的鄉黨,當初老錢進郵局工作就是童秘書找他安排的,現在調整個崗位應該更不在話下吧。

錯!

童秘書這下使不上力了。

原來,渝字樓雖然離郵局不遠,可以騎車來往,但是這條郵路總的說客戶分散,路線拖得長,且要上山過嶺,有一大半以坡路居多,只能徒步。所以,那些郵遞員都不愛跑這條路線。老錢是樓上的,坐辦公室的,地位比郵遞員本身高一格,現在要從二樓下到一樓,從室內趕到戶外,而且去跑最差的路線,這明顯是貶,貶中又貶!你老錢想去跑這條路,就是說你犯賤,讓童秘書去找他的老鄉局長說情,肯定也行不通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要往上跑,燒香拜佛,托人求情,可以理解;你犯賤,要去找屎吃,怎麽找人去說情,不神經病了嘛!

怎麽辦?

犯錯誤!

老錢利用收發電報的職權,貪汙了一筆公款,照理要開除公職。這時候,你再請童秘書出馬,讓他去找他的老鄉局長送送禮,說說情,給他一次悔過自新的機會,這就能說得通了。

既然是悔過自新,跑一條最差的路線,理所當然。

老錢就這樣瞎折騰一番,終於如願以償,成了跑渝字樓這條線的郵遞員,每天早出晚歸,走街串巷,磨破腳皮子。在徐州同志下山前,八辦的同志都以為黑室在渝字樓裏,直到徐州下山,送出情報後,才知道守錯了地方。

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