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5/11頁)

陸所長攔住對方去路,厲聲喝道:“可你的國家需要你去做!”

陳家鵠看看天空,像個美國人一樣攤攤雙手,看似無奈其實無所謂地看著他,“你不必這麽聲色俱厲,我不是可以嚇唬的孩子。正因為我不是孩子,我知道我應該選擇什麽路,對國家和對自己才是有益的!”陸所長默然不語,只有冷笑。這是他第一次對陳家鵠發出冷笑。陳家鵠也不想再跟他幹費唇舌,邁開大步往前走去。

幾百米之外,老孫和流浪漢,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都在抽煙,悶聲不語。看樣子,兩人似乎剛吵過架,又似乎言歸於好了。老孫看對方煙快抽完了,又遞上一根,“再來一根吧。”對方也不客氣,一手抽著,一手又接過了一根,夾在耳朵上。為表示感謝,他讓出自己的座位,請老孫坐。老孫謝絕了,用本地話問:“老鄉,你在世上還有親人嗎?”

流浪漢說:“啥子親人,有親人啷個會住到這兒來嘛。”

老孫摁滅煙頭,起身立到墳頭,看所長他們已經走出墓地,消失在一棵大樹背後,於是準備行動了。他剛才抽煙,其實就是在等他們走遠,好行動。這會兒他掏出手槍,拉開槍栓,把手放在身後,朝流浪漢走去。說來也怪,老孫的身上看上去好像什麽也沒有,但其實是要槍有槍,要刀有刀,也許還有迷香、毒藥什麽的。

老孫走到流浪漢身邊說:“老鄉,對不起了。”說著朝他胸背開了一槍。槍口冒著絲絲熱氣,老孫吹了一下,把槍收了,仰望天空。他不想看見死者臨死前的抽搐,直到腳邊完全安靜下來才收回目光。死者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生命已經化成一攤汙血,鉆進泥土。

老孫蹲下身,把死者翻過身,發現死者睜著眼,便幫他抹下了眼簾,對他說:“老鄉,你是為了保守國家秘密而死的,一路走好。來,我給你挪個位,我可不能讓你像漢奸一樣,死了都沒人敢收屍,入不了土。”

老孫一邊說著,一邊把屍體往墳洞裏拖。優質的墳洞據說是冬暖夏涼的,但對一個死者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死者知道冷暖嗎?

有科學數據表明,在空曠無礙之處,手槍的響聲可以傳三千米遠。老孫開槍時,陳家鵠他們至多相距五百米,陳家鵠不可能聽不到。他剛才一直在思忖老孫會如何處置一個可能什麽也沒有聽懂的流浪漢,當槍聲打破墳地的清幽和闃寂,驚得無數的鳥兒撲翅飛起,陳家鵠已經猜到了處置結果。這個結果令他比鳥兒還要驚悸,他轉身往山上跑去,要去看個究竟。

陸所長擋住他的去路,“你要幹什麽?”

陳家鵠急紅了眼,“我要去看看,是不是你的人把他殺了!”

陸所長抓住他手臂,“你不要管,這不是你的事。”

陳家鵠想硬闖過去,哪知根本不是陸所長的對手。陸所長像棵大樹一樣巍然屹立著,腳步一動不動。陳家鵠想掙紮,陸所長稍一用力,他就痛得渾身軟了下去。陳家鵠瘋了似的吼叫:“放開我!你們這些劊子手!”這可是陸所長最不想聽的話,他手上略為用力,就將陳家鵠旋過身去,並順勢推他一把,“下山吧,那不過是個吃死人東西的盜墓賊而已,值得你管嗎?”

陳家鵠回頭朝他呸一聲,大聲說道:“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你這個殺人兇手!”然後掉頭往山下瘋狂地跑去。陸所長怔怔地看著陳家鵠消失在視線裏。

老孫處理完事情,趕回陸所長身邊。陸所長指著他鼻子罵道:“你幹的什麽事!你不會不出聲嗎?!”老孫囁嚅著說:“我想……想讓他走得痛快些……”陸所長沒好氣地吼道:“他痛快了,我難受了,你沒看見他剛才跟我急!”

陸從駿急,李政也急。

陸從駿急的是,一個好端端的人才、奇才,他苦口婆心,語重心長,威逼利誘,磨破嘴皮子,似乎都不見效,現在甚至是翻臉了,瘋了,絕了;李政急的是,他一手為延安準備的人才都到了家門口,卻突然殺出個程咬金,活生生地把他劫了去。

別人能劫,難道他們就不能劫了?李政心裏不由一動。所以離開陳家後,李政火速趕到機房街八路軍辦事處,向上司天上星做了匯報,並建議把陳家鵠藏起來。

天上星搖頭,“依我看事到如今,沒辦法了,你把他藏在哪裏都沒用,他們都會找到他的。他們可以明著搶,但我們不行,除非你的同學現在主動要求做我們的同志,我們可以幫他忙,讓他離開這兒。”

李政說:“這肯定不行,他還沒有這覺悟。”

“所以就沒辦法,只有順其自然了。”天上星說。可李政不甘心,又建議讓陳家鵠自己去找關系,擺平杜先生。旁邊的童秘書覺得這是個辦法,可以一試,“他們陳家也算名門了,也許上面會有關系。”他說。天上星搖著頭說:“難,估計難。那個姓杜的現在位高權重,他要調的人一般人是不敢去找他說情的。”然後又轉臉問李政,“你覺得陳家鵠願意去黑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