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11頁)

陳家鵠埋頭不語。

陸所長繼續說:“兵家言,知彼知己,方能百戰不殆。國軍所以節節敗退,絕非前線將士貪生怕死,而是——正如蔣委員長說的,我們是輸在兩樣東西上,一是裝備,二是情報。裝備,是國力的象征,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過目前我們已從德國、蘇聯和美國采購了大批武器裝備,組建了像第八十八師這樣完全德式裝備的鐵師雄旅,還有特種坦克獨立師、空戰師,這些驍勇善戰的尖刀部隊,在中原與敵鏖戰血鬥,寸土不讓,可謂初見成效。而說到情報,這也是一場戰爭,像破譯密碼,打的是智力戰、人才戰。我泱泱大國,人才濟濟,難道還不能迎頭趕上?我們對你已有充分的了解,你是炎武次二的高才生,而現在日本軍事密碼就是從炎武次二的數學成就上建起來的,你是最適合來幹這個的。你一定能夠破譯日軍密碼,為抗日救國大業建功立業。”

陳家鵠猛地擡起頭來,冷冷一笑,“你說的比唱的好聽,你了解密碼嗎?你知道破譯密碼是怎麽回事嗎?”

陸所長笑道:“不知道,所以才如此懇切邀你加盟。你若今天不答應我,我照樣還會登門邀請,那樣的話我就是三顧茅廬了,你就是諸葛先生了。”

陳家鵠瞪著他,“我永遠不會答應你的,因為答應了你,等於是葬送了我的前程。”

“老弟此言差矣,”陸所長搖頭,“投身救國救民的大業,怎麽能說是葬送前程?”

陳家鵠高聲說:“我說的是破譯密碼!你知道破譯密碼是幹什麽嗎?是傾聽死人的心跳聲!你能聽到死人的心跳聲嗎?聽到了是不正常的,聽不到才是正常的——這就是破譯密碼,世上再沒有比這個更殘酷的職業!你讓我去幹這個,不是葬送我的前程嗎?”

“言重了吧,你不就曾經破譯過密電嗎?”

“那是偶然!”

“對你也許是必然。”

“沒有必然的事!我剛才說了,密碼破不了才是正常的、必然的,破了才不正常,才是偶然的。”

“就算是偶然吧,偶然有一,就會有二。你想過沒有,只要你再有一個偶然,給我軍破譯一部日軍密碼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前線有多少將士將免於一死……”

他們背後突然發出一聲異響,好像是一只鐵碗觸地的聲音。所長頓時噤口不語,迅即起身去墳墓後邊察看,發現有一個流浪漢正捧著一只臟乎乎的鐵碗,在啃吃食物。從吃的東西看,顯然是搜羅來的祭物。此人必是個盜墓賊,而且就棲居在此。一座墳墓已經被他挖空,改造得像個工棚,聊以住人。

陸所長立即沖上去,責問他是什麽人,在這裏幹什麽。流浪漢聽不懂他的國語,只是一味比畫著一雙臟乎乎的手,嗚嗚亂叫。陸所長的臉黑得像鍋底一樣。他想了想,不再理會這個流浪漢,轉過身去,朝遠處的老孫招手。老孫跑過來,陸所長在他耳邊悄語幾句。老孫看看那個流浪漢,將嘴巴湊到陸所長耳邊悄語。陸所長顯出很不耐煩的樣子,瞪眼吼道:“別問我,這你還不知道嗎,你是幹什麽的!”

老孫諾諾地退開,向流浪漢走去。所長則招呼陳家鵠往山下走。陳家鵠扭回身去看老孫,他顯然沒有放下此事,不知道老孫會如何處理那個流浪漢,會不會把他帶走?陸所長自語道:“見鬼了,在這種鬼地方,想不到還背後有人。”

“他是本地人,聽不懂你的話。”陳家鵠說。

“聽懂了也可以裝不懂。”

“他聽懂了你會怎麽樣?”

“這不是我的事,是他(老孫)的,讓你放下顧慮跟我走才是我的事。”

“你死了心吧,我不會跟你走的。”

陸所長笑而不答,默然往前走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暫時還不想說。”有點威脅的意味了。陳家鵠才不吃這一套,“我倒想聽聽你不該說的是什麽。”

“真想聽?”陸所長微微笑道,“其實很簡單,就是不管怎麽樣,你都得跟我走。”

陳家鵠告訴他:“幾年前那個像你一樣的日本情報官也是這樣對我說的。”

“不一樣,我不是日本情報官。”

“對我是一樣的,我依然是一樣不想葬送自己的前程,面對的人依然是秘密組織的嘴臉,自以為是,過分地相信自己的權力和能力,不尊重別人的感情和意志。”

“不,不一樣!”陸從駿提高了聲音,每一個字擲地有聲,“他是你的敵人、敵國!而我代表的是你的祖國和無數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無數的父老鄉親,無數的親人姐妹!”

陳家鵠坦然應對,“是,你說得對,可我代表誰?我代表的是我,而不是你。你不能代表我,強求我去做一件我不願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