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親姐妹 6(第3/3頁)

裴玄靜愣了愣,遂道:“大娘子既然這麽講,我也無話可說了。我只能把這裏發生的一切,如實稟報聖上。大娘子還是先想好,該如何向聖上回話吧。”她起身要走。

“煉師留步!”

裴玄靜應聲回頭,不由大驚失色。

只見宋若華的右手緊握毒筆,抵住自己的咽喉,柳眉倒豎,厲聲道:“我想這支筆上的毒,殺兩個人應是足夠的。”

“你……”

宋若華慘笑:“煉師如將若茵謀劃殺人之事告知聖上,我們姐妹在大明宮中的清譽和前途必將毀於一旦。我宋若華身為長姊,絕不能眼睜睜看著這種事情發生。不如一死了之!”

“你死了,若昭和若倫怎麽辦?”

“是煉師要將她們送上絕路,又何必假慈悲!”

裴玄靜氣壞了:“大娘子這是在強詞奪理!”

宋若華再一次露出陰慘慘的笑容:“煉師一心想為聖上效力,討得聖上的歡心,這份心情我能理解。但請煉師不要忘了,除了若茵一案,聖上更關心的,乃是離合詩的來歷!而要破解離合詩之謎,我宋若華今天便大言不慚地說一句,煉師若是沒有我的幫助,斷斷解不開此謎!以煉師的精明,必不願讓離合詩的真相永遠湮滅吧?”

“宋大娘子在威脅我嗎?”

“不,我是在求煉師。若茵已死不能復生。我們三姐妹的性命,卻在煉師的一念之間了。”話音未落,兩行清淚徐徐淌下。

這是宋若華今天第一次落淚。似乎直到此時,她才卸下所有心防,將生死徹底交托到裴玄靜的手中。

看見宋若華的眼淚,裴玄靜的心突然軟了下來。案子中的兇嫌已死,她想害死的人卻在拼命為其辯護。這一切都使得裴玄靜所竭力主張的真相,顯得十分荒誕可笑。死去的兇嫌不可能再得到懲罰了,僥幸生還者卻要背負不堪承受的後果……這樣做真的對嗎?

裴玄靜是有原則,但也懂得現實的變通。她從來就不是迂夫子。事到如今,裴玄靜最大的心理障礙在於——皇帝。

隱瞞真相無異於欺君。宋若華以死相逼,並用離合詩的謎底做交換。那麽對於皇帝來說,兩者究竟孰輕孰重呢?

裴玄靜遲疑了一下,說:“大娘子的苦衷,玄靜聽懂了。然此乃聖上交代下來的案子,一旦詰問起來,我最多只能拖延,絕不敢欺瞞……”

“煉師無須擔心,宋若華亦不敢要煉師犯欺君之罪。我想求的,就是一些時間。”

“時間?多久?”

宋若華道:“煉師既知聖命難違,我們姐妹又何嘗不是呢?若茵是與我一起從聖上那裏接下扶乩之命的。而今若茵雖死,我也必須要獨立將扶乩完成。待扶乩之後,煉師想怎麽處置我,便怎麽處置吧。”

“這……”裴玄靜問,“扶乩定在何時?”

“尚未有確切日期。聖上與我們的約定是,待若茵將新的扶乩用具制成,即定日子。”

“大娘子還想用這木盒扶乩?”裴玄靜大為詫異。

“這個木盒肯定不能再用。”宋若華回答得很從容,“我可以請宮中的將作監按樣再做一個,想必不難。木盒底部中心的凸起,據我猜想,應該是若茵自己動的手腳。在給將作監的圖紙上不會標示這個。至於這支特制的筆……”宋若華將它輕輕推到裴玄靜的面前,“毒筆是證物,就請煉師妥為保管。我另外再請將作監制作一支與木盒匹配的筆。不要內芯,也不淬毒,僅僅將筆截斷成普通長度的一半。我相信,將作監的工匠們絕對可以勝任。”

“這麽說,大娘子全都盤算好了?”

宋若華無力地微笑著:“我只求能和若茵一起完成這次扶乩,向聖上復命。待此心願一了,便死而無憾了。”

裴玄靜找不到理由再拒絕了,但她的心中依舊充滿了疑問——口口聲聲姐妹情深,宋若茵為什麽要殺宋若華?而宋若華明知如此,不僅不恨宋若茵,還要拼死維護她的名譽,甚至執意為她完成未盡的使命……

屋內一時寂寂,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

突然響起叩門聲,宮女在外報稱:“聖上命裴煉師速去蓬萊山。”

裴玄靜跳起來,伸手去取毒筆。

“且慢!煉師小心。”宋若華抽出木盒的底層,拿起《璇璣圖》錦帕,將其細心地包裹在毒筆外面,方才交到裴玄靜手中,“這樣便不怕了。”她長長地松了口氣,合目倒在榻上,似乎生命已消耗殆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