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親姐妹 4(第2/3頁)

她將手中的鉛丸塞回懷中,自言自語道:“莫非——真有南海蛟龍這回事?”

“飛雲軒”坐落在長安東市東南隅的一角,緊鄰東邊的坊墻。從“飛雲軒”的後門望出去,便能看到對面道政坊中最闊大的建築——鄭王府的闕瓦飛檐。

“飛雲軒”的名字起得響亮,實際上門面不足半架,是一間又黑又窄的破爛小鋪,售賣些便宜的筆墨紙硯,位置還那麽偏,生意可想而知。

但要說起它正對面道政坊中的鄭王府,可是聲名赫赫。早在代宗皇帝大歷年間,鄭王府就成了長安城中最著名的兇宅。萬國來朝的大唐帝都長安,也是妖魔鬼怪特別青睞的地方。除了金碧輝煌的皇宮侯府和莊嚴肅穆的廟宇觀堂之外,長安城中的另一類勝景便是層出不窮、遍地開花的兇宅。

道政坊裏的鄭王府,尤其兇得有來頭。當今聖上的叔祖鄭王和叔叔舒王,父子兩代都是在鄭王府中暴卒的。坊間一直有傳聞說,這兩父子和當今聖上的祖父與父親,也就是德宗皇帝、順宗皇帝均有過帝位之爭,相繼落敗而亡。那股子怨氣郁結了幾十年,絕對兇不可測。

再加上道政坊北面的興慶宮,自“安史之亂”後遭到唐皇唾棄,日漸凋敝。十年前,先皇在興慶宮中駕崩,興慶宮就成為皇太後和皇太妃們養老的居所。興慶宮中曾經蒸蔚的王氣被陰氣取代,更無法遏制在一坊之隔的鄭王府中肆虐的鬼怪了。

近年來長安城中甚至出現了“西金仙”“東鄭王”的說法,指的就是與皇家有直接關聯的這兩大兇宅。

東市的東側毗鄰道政坊,風水極差,“飛雲軒”又正對著鄭王府,掌櫃要不是實在拿不出錢來,怎會在這種地方開鋪頭。“飛雲軒”的左右兩側,沿著一溜的鋪子也個個半死不活。“飛雲軒”的錢掌櫃祖傳下這爿小店,經營至今越來越差,眼看離關門大吉也不遠了。

錢掌櫃尋思著,早死早超生,等哪天真賠光了就離開長安,去外地謀生吧。

這天直到午飯後,“飛雲軒”才迎來了幾天來的第一位客人,是個衣冠楚楚的少年人。

錢掌櫃午覺睡得正酣,勉強打起精神招呼:“小郎君,要買什麽呀?紙、筆還是硯台?”

其實他一看這少年的打扮和相貌,就料定絕對看不上自家店裏的東西:擺明了的貴胄出身,多半是貪玩瞎逛到此,隨意消遣的吧。

少年問:“此處可是‘飛雲軒’?”

“是啊。”掌櫃指了指靠在墻邊的門牌。釘子銹斷了,門牌只好摘下來。

段成式不覺皺起眉頭,若茵阿姨留給阿母的字條上就寫著:東市“飛雲軒”。他和阿母在一起想了好久,都想不起來在東市見過這麽一家店,還以為畢竟到長安未滿半年,仍有不熟悉的店家。未承想,居然是這麽一家破爛小鋪。

段成式問:“掌櫃的,你們家修不修銅器?”

“修銅器?”錢掌櫃一臉聞所未聞的表情。

“不修嗎?”

錢掌櫃連連搖頭。

段成式不甘心,又問:“新羅進貢的仙人銅漏,也不會修?”

錢掌櫃苦著臉道:“小郎君啊,您看看我這店裏,哪裏有一件銅器?還新羅進貢的什麽仙……別說修,我要是看上一眼都怕折壽哦。”

這是怎麽回事?段成式緊張地思索著,再問:“你店中有沒有一個老張?”

在宋若茵留下的紙條上,除了店名之外,還寫著一個姓氏:張。段成式自作主張,將其稱為“老張”。

錢掌櫃的臉色一下就變了:“你找老張?”

“對啊,他在嗎?”蒙對了!段成式心中大喜。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你找他幹嗎?”

“修銅器啊。”

錢掌櫃瞠目結舌,半晌方道:“老張不會修銅器,你還是走吧,免得碰釘子。”

段成式急了:“你這掌櫃好羅唆,我找老張幹你何事?你把他叫出來不就得了?”

“不行不行。”

段成式從袖中摸出一小塊金砂,往掌櫃的手裏一塞。掌櫃的眼睛立刻閃耀起來,笑逐顏開:“小郎君第一次來,不知道老張的脾氣,他從不出來見人。還是我領小郎君去找他吧。”

“快走吧!”

錢掌櫃把店門一關,領著段成式穿過黑黢黢的店堂,開後門進入後院。院子很小,堆滿雜物,中間僅余巴掌大的地方走路。不知哪裏來的汙水流得遍地都是,簡直找不到地方下腳。因為緊臨坊邊,院墻同時也是坊墻,又高又厚。午後的暖陽根本照不進來,整個後院都籠罩在暗影下,陰森逼人,飄蕩著一股可疑的氣息。

段成式莫名地緊張,更想不通,成日養在深宮的若茵阿姨怎麽會找到這種地方。

沒走幾步就到墻邊了。墻根下搭著一間窩棚似的小屋,房門緊閉。錢掌櫃上前敲門:“老張,有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