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龍蛇變 8(第2/3頁)

郭鏦在一旁聽得毛骨悚然,脫口而出:“竟然還有這種事?”

“正是!”李素趁勢對皇帝進言,“所以臣才推斷,京城蛇患很可能與南海蛟龍有關。惡蛟既為靈物,自然不甘心被抓,乃使蟄伏之蛇作亂京師,以為警示。”

皇帝冷哼一聲,問:“以為警示?警示什麽,警示誰?”

李素俯首不語。話說到這個份上,以皇帝的精明,絕對能聽出其中威脅的意味。

延英殿中的靜穆保持了許久。

終於,皇帝發出一聲嘆息:“朕覺得神鬼之事,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二位愛卿認為呢?”

兩位臣子不約而同地稱道:“陛下聖明。”

皇帝又問:“既然李卿認為,京城蛇患或傳上天警示,那麽卿有何手段可解其意呢?”

“這……”李素始料未及,皇帝又把球扔回到他頭上了。

好厲害的陛下啊,李素不由在心中暗嘆。破譯上蒼征兆這類活兒向來不好幹,關鍵是要能揣摩聖意。按理說司天台監負有此責,但李素剛才胡扯了半天南海蛟龍,就是要把這件棘手之事給拋出去。

波斯人在大唐的朝堂上混了大半輩子,對朝野的風雲變幻極為敏感,否則怎能至今穩穩坐鎮司天台。蛇患背後到底有沒有陰謀,什麽樣的陰謀,李素還猜不出來,所以絕對不願沾手。

可是現在皇帝逼到眼前,李素只得硬著頭皮道:“臣建議……以扶乩之法在宮中蔔卦,以求吉兇。”

“扶乩……能解蛇患之意?”思忖良久,皇帝做了決定,“好吧,就依李卿所言,朕命人在宮中扶乩吧。”

離開大明宮,在寒風凜冽的長安街頭往家趕時,東方已微露晨曦。李素和郭鏦沿著朱雀大街並肩行了一小段。郭鏦發現,李素一直在回首北眺,不禁好奇地問:“李台監,可是天象有異嗎?”

李素長嘆一聲道:“京兆尹今後多留意天璇和天璣二星吧。”

“天璇星和天璣星?”郭鏦問,“難道天象真有異常?既然如此,方才在延英殿中,司天台監為什麽不報於聖上呢?”

“還不是因為你們家!”

“我家?”

李素冷笑道:“前幾日祠部郎中段文昌上了一個奏表,京兆尹不會沒有聽說吧?”

“你是說……”郭鏦的臉色隨之一變。

就在數天前,從西川剛回朝任職不久的祠部郎中段文昌上表,奏請皇帝封後。此表一出,朝野嘩然。郭念雲封後之事,從皇帝剛登基時起至今,十年中被反復提起,又屢屢落空。最近一次老臣權德輿率眾上表,給皇帝施加了很大壓力,仍被皇帝借口天候不吉拖延,最後不了了之。

至此,所有的人都看出來了,皇帝就是不想封郭念雲為後,因而再無人願逆龍鱗。

偏偏冒出來這麽一個段文昌,居然又提封後之事。此人剛從西川回京,應該是看到皇帝新立太子,便想當然地奏請為太子之母封後。他不了解圍繞立儲和封後的是是非非,對皇帝與郭氏之間的嫌隙更是一無所知,又急於在朝中立足,所以才會如此冒失行事吧。

段文昌上了這個奏表後,諸臣罕見地一致沉默,都等著看皇帝如何表態。

身為郭貴妃的兄長,郭鏦對立後之事一向三緘其口,竭力避嫌。不料今天李素竟從蛇患扯到這上頭來。

他問李素:“你是想說蛇患和……那件事有關?”

“我怎麽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聖上怎麽想。”

李素的弦外之音,郭鏦這才聽懂了!

蛇患來得蹊蹺,又與段文昌上表的時機正好契合。皇帝會不會因此懷疑,有人在利用蛇患給郭氏封後造勢呢?李素不願再與立後之事扯上關系,所以堅稱天象無異,而談及南海蛟龍,也是試圖化解皇帝的疑心。

“方才我在殿上大談南海蛟龍,實屬無奈之舉。可嘆聖上目光如炬,根本不理會我的說辭。”

前面就是郭府所在的安興坊了,李素朝郭鏦拱拱手,打算告辭。

郭鏦卻不肯放他走,拉著李素的馬鬃問:“那如何又說到扶乩呢?”

“宮中之事,還在宮中解決嘛!”

郭鏦一愣,手情不自禁地松開了。李素催馬疾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裏坊深處。

扶乩,乃道家通靈占蔔之術。扶,指扶架子;乩,謂蔔以問疑。扶乩前,先要準備一個裝有細沙的木盤,乩筆或插在一個簸箕上,或用一個鐵圈、竹圈來固定。待扶乩之時,乩人請來神靈附體,用乩筆在沙盤上寫字,寫出的字便為神啟。乩人又被稱為鸞生,或者正鸞。往往旁邊還要有人記錄和解釋沙盤上的字,這個配合的人稱為副鸞。

扶乩之術源遠流長,到東晉時楊羲以扶乩的方法寫成《上清真經》三十一卷,此法遂盛極一時,並流入民間。正月十五上元節時,普通百姓也會在家中以扶乩術迎紫姑神,蔔問來年的農耕、桑織、功名之事。而在民間扶乩的風俗中,正鸞和副鸞都由女子擔任,則與道家正式的扶乩術大相徑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