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第4/16頁)

我迅速轉身面對噪音來源的方向,雙手舉起葛洛克手槍,一副很

懂自己在做什麽的樣子,其實我只是模仿警匪動作片裏布魯斯威利、史特龍、史瓦辛格、克休伊斯威特和凱基的動作,舉止之間好像我也完全知道他們在從事什麽不法勾當似的。我以為我會撞見一個橫眉豎目的彪形大漢,高舉著手拿著一把彎刀沖著我來,但是走廊上仍然只有我單獨一個人。

原來我看到的移動是主臥室的門從裏面被一推關上的動作。從移動的門板和門框之間快速縮窄的光線中,我看見一道歪曲的陰影在扭轉後消失,隨即房門砰地一聲像銀行金庫的鐵門般重重關上。

當我離開房間的時候裏面並沒有其他人,而且在我進入走廊之後並沒有人從我面前經過,房間裏的人只有可能是兇手——想必是從樓下陽台的屋頂爬進浴室的窗口,當我發現安琪拉的屍體時,他可能就藏匿在屋頂上。

假如兇手仍在主臥室裏,那麽他根本不可能溜到我背後將二樓的燈全部打開。依照這樣研判,闖入者一共有兩個人,我現在正被他們腹背包夾。

我該前進還是後退呢?兩個選擇都一樣糟,反正兩邊都鋪滿了厚厚的狗屎,我又沒有穿長簡塑膠雨鞋,走哪邊下場都一樣。

他們一定算準我會朝樓梯沖下去,不過,不按牌理出牌可能比較安全,於是我毫不猶豫地沖進主臥室裏。我連門把都懶得轉,用力把門踹開,舉著葛洛克手槍破門而人,隨時準備對任何移動的物體連續射擊四到五發的子彈。

可是裏面只有我一個人。

床頭燈依然亮著。

地毯上沒有任何沾有血跡的腳印,顯示不可能有人從屋外經由血流成河的浴室進入臥室將門關上。

我還是走到浴室門口重新檢查一次,這一次,我把筆燈留在口袋裏,僅仰賴臥室裏微弱的燈光,因為我不需要,也不想看見血淋淋的現場。兩扇門式的窗戶依然敞開著,浴室裏的味道就和兩分鐘前一樣難聞,癱在馬桶邊上的人形是安琪拉沒錯,雖然她整個人被仁慈的陰影掩蓋,我依稀可見她驚訝中張大的嘴,和瞪大的雙眼,一眨也不眨。

我緊張地回頭朝房門張望,還好沒有人跟隨在我後面。

我一頭霧水地回到臥室中央。

從浴室窗口吹來的風不可能有足夠力量讓臥室的門關上。再者,我明明看到一道陰影,風絕不可能產生陰影。

就算床底下的空隙足以容納一個人,卡在彈簧墊和地板之間背上頂著床架木條的滋味一定不好受。無論如何,不可能有人能在我踢開門那麽短的瞬間鉆人床底下。

可供人進出的衣櫥大門敞開著,裏面一覽無遺,顯然沒有人藏匿其中。但是為了謹慎起見,我還是仔細檢查一遍。在筆燈照明下,我看見衣櫥的天花板上有一個通往閣樓的出口,即使出口處原先就架好一道折疊式梯子,也不可能有人能在我破門而入的兩三秒鐘之內迅速地爬上洞口並將樓梯收回去。

床的兩側各有一道垂著窗簾布的窗戶,兩者都從裏面鎖著。

兇手顯然沒有從窗口逃逸,但我或許可以嘗試,我不想再回到走廊上。

我試著將窗戶打開。並隨時留意臥室門口的動靜,窗戶已經被油漆封死,這兩扇都是裝有堅框的法式窗,所以就算我打破玻璃也不可能爬得出去。

我背對著浴室,突然間我覺得毛骨悚然,像是有成群的蜘蛛在我骨髓中爬行般。我腦海裏看見安琪拉在我身後,不是躺在馬桶邊,而是血淋淋地站著滴血,瞪大的雙眼就像銀幣似的閃閃發亮,當她試著開口說話時,淚淚的鮮血從她被割開的喉嚨裏咕嗜咕嚕地湧出來。

我驚慌地回過頭,她並沒有站在我身後,我松了一口氣,但是嘴裏喘出的熱氣充分顯示這個幻想的逼真度。

我還沒有擺脫這個幻想的糾纏,我以為我會聽見她在浴室裏掙

紮著站起來的聲音。顯然的,我對她死去的悲傷之情已經轉變成對自身性命安危的恐懼。她儼然已變成另一個東西,像是死亡本身、像怪物,握著人們終將死亡、腐爛、化為塵土的事實對我迎面痛擊。很慚愧地,我甚至有點憎恨她,因為我之所以上樓全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有責任救她,我痛恨她害我陷入這個困境,我痛恨自己痛恨她,我最敬愛的護土,痛恨她害我痛恨我自己。

有時候,沒有任何地方比我們自己的意識更為黑暗,就像沒有月光的心靈午夜。

我感覺手心濕黏黏的,手槍的握柄也被手心冒出的冷汗弄得有些滑。

我決定不再追逐內心的幽靈,再度回到走廊上,沒想到一個洋娃娃正在那裏等著我。

這是安政技工作室架子上最大的一個洋娃娃,幾乎有兩英尺高,它坐在地板上,兩腳往外張開,面向著我,浴室對面的那個房門裏的燈光照在它身上,那是我唯一還沒檢查過的房間。它張開雙臂向前伸,兩只手上掛著某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