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對巴比這種沖浪高手而言,這棟木屋簡直就是最理想的住所。

木屋位於月光灣南側突出的灣角,與角尖十分接近,是方圓四分之三英裏內唯一的建築物。環繞周圍的盡是拍岸的海浪。

從城裏望過來,巴比家的燈光與內灣區的距離顯得格外遙遠,外來的遊客常將它誤認為一艘停泊在外海的船只。對長居本地的居民而言,這棟木屋則是最佳的地標。

木屋興建於四十五年前,當時許多沿海建築物的相關規定都尚未制訂,它也始終沒有鄰居,因為在那個時候,海邊便宜的土地多得是,大多數地方的風勢和天候都比灣角適宜居住,而且離市區較近便於各種線路的架設。等到海邊的土地瓜分完畢,後面山坡上的土地緊接著客滿,然後加州海岸事務委員會就頒命令全面禁止在灣角區興建房舍。

多虧一條祖父級的早期條款才讓這棟木屋得以保存下來。多年之後,巴比成為木屋的主人。巴比希望自己能死在一個很特殊的地方,他曾經這麽說過,他道出這個心願的時候,四周充滿了拍岸的海潮聲,不過他打算活到二十一世紀中之後,甚至再多活更久。

沒有柏油路,也沒有石子路可以通往灣角,唯一的通道是一條寬闊的石徑,兩旁堆積著淺淺的沙丘,全靠沙灘上一些高大稀疏的雜草松散地將沙丘固定在原處。

環抱海灣的南北兩座灣角是天然形成的地形,猶如兩個彎曲的半島:它們皆是一座巨大死火山外線的遺跡。海灣本身就是當年的火山口,經過多年的海浪沖擊之後,堆積了層層的海沙。南灣角的海邊大約有三百到四百英尺寬,角尖處則縮窄到一百英尺左右。

我在距離巴比家不到三分之一路程左右的地方下車開始徒步前進。這段路堆滿了不到一英尺深的軟沙,像座小山坡似的橫越在石徑上。對巴比的四輪傳動吉普車來說稱不上什麽障礙,可是踩著腳踏車穿越這段路可比登天還難。

這段路通常十分平靜,讓人很容易陷入沉思。今夜的灣角區依然寧靜,但是看起來卻像月球上的巖脈一樣陌生,我不停回頭張望,生怕有人在背後追逐。

這棟一層樓的木屋的外墻是由柚木建造,屋頂用的則是西洋杉木片瓦。經過風吹日曬雨淋後的木板在月光下泛著銀灰色的光澤,仿佛正被戀人愛撫的女體。房屋的三面全是寬闊的陽台,上面擺著搖椅和搖籃椅。四周完全沒有樹木,整個地表只有沙和短草。總而言之,在那裏,你想看的不是近距離的風景,而是天空、海洋和月光灣燈光閃爍的夜景,只不過市區看起來似乎比四分之三英裏還更遙遠。

我用時間緩和自己緊張的情緒,迳自將腳踏車斜倚在前門的陽台欄杆上,然後從木屋旁走到灣角的頂點。在那裏,我和歐森一同仁立在沙坡頂,沙灘就在前方直落三十英尺下的地方。

海浪是如此的緩慢,讓人必須全神貫注才能看到波浪,而且每一道波浪都不長。雖然已經過了下弦月,但看起來就和最低潮差不多。

由於海風的緣故,浪潮不是十分平穩,突如其來的狂風常常造成風向驟然轉變,雖然身在市區裏的人一點感覺都沒有。

從陸地吹向海面的風最好,可以將海面撫平。陸風能將浪頭激起浪花,延長海浪持續的時間,並在破浪之前先把海浪掏成中空。

巴比和我從十一歲就開始沖浪,白天他沖,晚上我們兩個一起沖。不少沖浪族喜歡在月光下活動,但是月亮西下之後再出來活動的人就不多了。巴比和我最喜歡在連星光都沒有的黑夜裏向巨浪挑戰。

我們一起度過“三腳貓”的階段,然後變成無可救藥的“沖浪怪物”,等到我們十四歲的時候,我們已經升級成“沖浪納粹”,到了巴比

從高中畢業,我取得私塾同等學歷的時候,我們兩個都已練就了一身沖浪的好本事。現在的巴比不僅僅是沖浪高手,他簡直就是沖浪萬事通,來自世界各地的人紛紛前來向他請教何時才會有大浪出現。

老天,我實在太愛夜晚的大海了。它是黑暗蒸餾成的液體,沒有任何地方比洶湧的黑色浪潮更讓我有家的感覺。浪潮裏唯一的亮光來自身體會發光的浮遊生物,它們在受到驚動時,身體會自動發出亮光,有時候它們可以讓波浪透出檸檬綠色的強光,但是這種光對我的眼睛不會贊成傷害。在夜晚的海上,我不需要躲藏,也無須為任何事物撇開目光。

當我漫步走回木屋時,巴比早已站在前門迎接我。由於我們的友誼,他家裏所有的燈都安裝了變阻器;這個時候他已將燈光調暗到燭光的亮度。

我從來就想不通他到底如何知道我的到來,我和歐森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巴比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