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我猜我可以平平安安地回到家,只是不宜久留。兩分鐘內就算我沒出現在警察局也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他們至少會在約定的時間過後再等我十分鐘,等到史帝文生局長恍然大悟,知道我看見他與偷父親遺體的盜賊會面時,已經為時已晚。

即使到了那個節骨眼,他們也不見得會到家裏來找我。畢竟找對他們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而且將來也不可能對他們造成任何威脅。我沒有任何具體的證據來證明我今晚的所見所聞。

然而,為了讓他們天衣無縫的計謀繼續得逞,他們極可能不惜采取任何激烈的手段防止風聲走漏。他們或許連一丁點破綻都不願意留下——也就是說他們勢必要殺我滅口。

我以為當我打開前門跨進家裏的時候會看到歐森在玄關等候,結果它並沒有像預期的那樣在那裏迎接我。我呼叫它的名字,它也沒有出現;如果它在黑暗向我走近,我應該會聽見它走路時厚實的腳底踩在地板上的啪啪聲。

它可能剛巧心情不好,大多數的時候,它是個性情幽默、喜好玩耍的好伴侶,它的尾巴總是搖個不停,精力充沛得足以掃遍月光灣的大街小巷。但是,每隔一陣子,它就會像被整個世界壓垮似的,無精打采地躺在地上,跟鋪在地面上的地毯沒什麽兩樣;一雙哀怨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直視前方,像是沉浸在回憶或什麽狗輩先知先覺當中發呆,它總是默不作聲,只是偶而有氣無力的嘆口氣。

有時在某種比較罕見的情況下,我會發現歐森陷入一種極度絕望的沮喪感之中。小狗應該不會有這種深奧的煩惱,即使它看起來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

有一回它獨自坐在我房間衣櫥的大鏡子前,凝視自己鏡中的倒影達半個小時之久——以狗的心靈時間來看,這就跟永恒一樣久,因為它們對事物的體驗通常是以兩分鐘好奇和三分鐘熱度來計算。排除了犬類的虛榮心和單純的疑惑兩大因素之後,我依然看不出它的影像到底有哪裏可以如此令它著迷。它看起來似乎滿腹憂傷,兩耳下垂,肩膀松垮垮,尾巴一搖也不搖。我發誓,有時候我真的看見它眼裏熱淚盈眶,幾乎隨時要奪眶而出。

“歐森?”我呼喚它的名字。

控制樓梯上掛燈的開關裝有一組變阻器,家裏大多數的開關皆是如此。我把燈光從最暗調亮一些,方便我爬上樓梯。

歐森並沒有在樓梯口,也沒有在二樓走廊等我。

我走入我的房間,扭開微弱的燈光,但是仍然沒有發現歐森的蹤跡。

我直接走到最近的床頭櫃。從上層的抽屜裏拿出我平常存放零用錢的信封。裏面只剩一百八十元,但是有總比沒有好。雖然我不知道該將這些現金挪作何用,但我想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準沒錯,於是我把全部的錢都放入牛仔褲的口袋裏。當我關上床頭櫃的抽屜時,我注意到床罩上有一個黑黑的東西。我將它拿起來,赫然發現果然跟黑暗裏看起來是同一樣東西——一把手槍。

我從來沒見過這件武器。我父親從來不曾擁有過槍支。

出於直覺,我立即將手槍放下,並用床罩的一角拭去自己可能留下的指紋。我懷疑自己是否中了別人故意款贓設下的圈套。

雖然所有的電視都會放出紫外線輻射,我這些年來還是看了不少的電影,因為只要我坐的地方不要距離電視熒幕太近,都還算安全。我看過很多無辜好人——從開利。格蘭特(CaryGrant),詹姆士。史都華(JamesStewart),到哈裏遜。福特(HarrisonFord)——為他們從來沒犯的罪被無情追殺,或被捏造的證據誣陷入獄的故事。

我連忙一腳踏入隔壁的浴室,將低瓦數的燈光打開。還好浴缸裏沒有被暗殺身亡的金發女郎。

也沒有歐森的蹤影。

我靜悄悄地站在浴室裏仔細聆聽屋內行無任何奇怪的聲音。如果硬要說有別人在屋裏的話,想必也只是出竅的幽靈。我回到床邊,猶豫了~會兒,又將手槍執起,正在把玩的時候,不小心把子彈匣彈出來。彈匣是全滿的。我把彈匣用力塞回論內。由於對武器沒有任何實際經驗,我覺得這把手槍比我想像中來得重:它大約有一磅半重。

在槍的旁邊還有一只白色的信封躺在米白色的床罩上。我一直到現在才發現。

我把筆燈從床頭櫃的抽屜裏取出,把燈光貼近信封。除了印刷在左上角的寄件人住址:月光灣的托爾槍支專賣店之外,整個信封全是空白的。這只沒有密封的信封,上面沒有貼郵票也沒有蓋郵戮,可是有點給折,上面還有可疑的齒痕。

我拿起信封,信封上有斑斑的水漬,不過折疊在裏面的那張紙是幹的。

我藉由等燈仔細審規裏面的文件,赫然發現標準格式的申請表謄本上有著父親工整的字跡,他向本地的警察局擔保他沒有任何犯罪或精神疾病的記錄,所以他沒有理由不能持有這把手槍。裏面還有一張原始收據的復印紙謄寫本,上面注明這是一把九厘米葛洛克一七式手槍,以及父親是以支票付款等等。收據上的日期不禁讓我打了一身寒顫:兩年前的一月十八日,父親在母親車禍死亡後第三天就買了這把葛洛克手槍,仿佛他突然覺得自己需要保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