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回家的路上,我給杜路打了一個電話,說今晚務必到我家來,我有好事告訴他。

他馬上過來了,在任何事情上,他都是我最忠誠的朋友。然後我說我要轉行了,同時也要換房子了,我馬上想離開這個地方。我沒有說再次遇見女鬼的事情,只是告訴他我的收入馬上要多四倍,即將成為那個神秘餐廳的管理層。他聽了也異常興奮,建議我明天就趕緊搬走。我們馬上開始打包收拾東西,我發了個短信給鮑爾丁,讓他明天把鑰匙就送過來,這一下子熱鬧一下子又充滿恐懼詭異的地方,我早已受夠了。

我們將陽台上不必要的清潔工具和破紙箱,舊衣服之類的扔到了下面的垃圾站,然後將我所有櫃子裏、箱子裏的東西都倒出來,挨個紮捆、清理,只是暫時留著廚房不動,我最頭疼的是書,很多好久沒有看的書一拿起來就是一股灰塵,我們將它碼進紙箱裏,放不下的塞進編織袋裏,我們幹得熱火朝天,東西不算少,還有更大個的電風扇和加濕器之類。杜路有一輛越野車,明天晚上他只需跑兩趟,就可以把我東西搬幹凈。

我去廚房裏找幾個碗碟,至少我在新居得做點簡餐,當我打開櫥櫃,從最底下的碗碟開始清理的時候,感覺到背後又有人在盯著我,我本以為是杜路,但發現還是她,杜路正在臥室裏幫我給紙箱紮繩子呢。

她凜然地看著我,那身白森森的緞裙,此刻在白熾燈下閃閃發亮,肩膀全部裸露著,全然不顧還有另外一個人在後面:“你在幹什麽。”

她又來了,此刻我什麽都不怕,我有兩個人呢,我們一定會擺脫她的糾纏,即使那種糾纏再美麗再迷幻,今晚一定就是最後結束她的時刻。

“我要搬走了。”

她突然變得很焦躁:“不行!”

我抓著兩只碟子站了起來:“沒有什麽不行的,該走的時候就得走。”

她呆立了一陣,眼眶有點濕潤,那閃閃的火光緊緊地燃燒著,試圖將我融化掉:“你不能走,你忘了昨天的事情嗎,我們才剛剛開始。”

我想起來了,那不是夢,應該就是有那麽回事,但我不能停下來,這無緣無故,完全來自另一種生靈的愛情,我永遠不可能掉進去。

“別,你別這樣,就當一個夢好了。”

這時候杜路擡起了頭,很吃驚地望著我:“你他媽的一個人自言自語幹什麽,你在和誰說話。”

我大喊著:“快過來,那個女鬼來了。”

杜路嚇了一大跳,他跨著大步走過來:“×他媽的女鬼,她在哪兒?”

他是徑直從她的身體裏穿過的,她的形體像煙霧那樣散開了,又慢慢聚攏成形,現在,她是真正地為我剛才的話憤怒了,每一寸裙裾都在抖動著,耳邊的幾縷頭發,也不安地飄動起來,眼神裏的火焰越來越旺盛,看得我毛骨悚然。

“你發什麽呆,那個女鬼在哪裏?”杜路抓住我的肩膀在搖。

“就在你的背後。”

他回過頭:“你開什麽玩笑。”

但她確實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她嘴唇也開始顫抖起來,渾身都像在積蓄一種力量,好像今晚將和我來個決一死戰,看著她的這種模樣,我僅存的一點憐憫之心也消失了,趁著杜路還在這裏,我一定要解決她,要麽今晚就徹底離開。

她將杜路完全視若無物,那個形體直接飄過杜路的身體,緊緊撲在我身上,她爆發了,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她的手臂狠狠箍住我的脖子,我根本出不了氣,她在哭,是的,她在撕心裂肺地嚎哭:“你不能走啊,你不能走,你不要把我留在這裏啊。”

我死命將她的雙手脫開,我用力過猛,將她直接摔在了地上。她爬了起來,然後又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條裙子竟然沾上了黑灰,頭發上也全部都是。

我的動作顯然把杜路給驚呆了,此刻我臉色鐵青,眼神吐露著無邊的慘淡……他看著我:“你在幹什麽,你他媽的在幹什麽!”

“她就在那裏。”我指了指地上。

“什麽都沒有啊,聲音都沒有。”

那個女子,現在用最後的哀怨,用全世界最絕望而無助的眼神,看著我,然後,她又爬了起來,抱住了我的腿,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任由她爬上我的小腿,大腿,胸部,然後她站了起來,努力忍住淚水,將她的嘴唇貼向我的臉頰,然後向我的嘴唇繼續摩挲。

“你怎麽又不說話,你怎麽又在發呆?”杜路被這種詭異的場面嚇壞了,他也帶著極度恐懼的顫抖嗓門在問我。

但我什麽都已經說不出來,臉上沾滿了她的淚水,她繼續著昨夜那種呢喃:“吻我,就算你要走了,也先吻我。”她咬住我無力的嘴唇,然後伸出舌頭……那種蛇一樣的滑膩本該溫潤無比,此時卻充滿了靈魂出竅的恐懼,她徹底纏死了我,我不能動彈分毫,大腦裏的所有的回憶,所有在這裏經歷的痛苦和歡欣,此刻都紛紛揚揚,碎裂著,剝落著,盤旋著,更大的崩塌持續而來,這整個的暗黑世界,終將化為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