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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城小鎮是一座面向玄界灘的漁港小鎮,位於佐賀縣唐津往西大約三十公裏處。漁船從這座小小半島的突出部出海,往來穿梭於壹岐、對馬的洋面,其往返的範圍甚至可遠達黃海領域。

說起來,花街柳巷也算是老漁港的副產品了。這裏也不例外,曾一度艷名遠揚。小鎮環抱海灣而建,東西兩側岸間有渡船跨海往返。西岸曾經是秦樓楚館薈萃之地。當年,每天早晨,西岸各家的老板都會派出小船,將風流客送回東岸,而西岸的姑娘們會倚靠在小樓的欄杆處,朝船上的一夜情郎揮舞起長長的袖子,不時發出嬌滴滴的呼喚聲以示惜別。早晨海面上的霧很濃,船搖出一段後,西岸的小樓和俏麗的身姿便看不到了。但坐在船上的客人們,依然能夠聽到清脆悅耳的鶯聲燕語,使人倍感離愁別恨。

然而,這樣的風流場景如今已蕩然無存。花街柳巷拆除了,原來的秦樓楚館都改造成了公寓、旅館或飯店,樓下臨街處也建起了酒吧。但是,昔日煙花樓宇的輪廓依然如故,每到夜晚,高高屋檐上掛著的旅館或酒吧的霓虹燈,總會將艷麗的色彩投射到昏暗的海面之上。

從外地來坊城小鎮的遊客不算少,尤其是春天到秋天的這段時間裏特別熱鬧。夏天時會有專門到附近沙灘上洗海水浴的客人,春秋兩季則不乏前來釣魚或駕船遊玩的遊客,專程品嘗美味魚鮮的旅遊團隊也絡繹不絕。幾乎每家旅館都有魚池,裏面養著清晨從出海歸來的漁船上買來的活蹦亂跳的鮮魚。

這樣的老式旅館在海灣的東岸一家挨著一家。沿岸的路面隨處可見漁船專用的繩索和起吊貨物的吊車。漁具店和油店之間夾雜著餐飲店。街道上時常飄散著海水的腥味和油脂的膩味。

外地來的遊客一般都不住西岸的旅館。因為昔日煙花柳巷的痕跡太濃,多少有些令人望而卻步。遊人遊玩後會坐上驛舟似的小舢板船離去,船頭劃過倒映在昏暗海面上的紅色霓虹燈,泛起微微漣漪。其實,即使不經意間在那種旅館裏過上一夜,第二天早晨回到東岸時,也不再會有人站在小樓手扶欄杆舞動長袖依依惜別。因此,每當聽到昔日那些風光旖旎的故事,遊人們也只有空懷羨慕了。

千鳥旅館位於海灣的東岸,正對著西岸上那古老的花街柳巷。這是一家四層樓的西式酒店,也是本鎮最大的旅館。進門處設有一個酒店式的前台,負責接待的是帶領結的男服務生,前台一旁是大堂。二樓設有大大小小的宴會廳,三樓和四樓是客房,房間全都是日式的,所有的女侍也都身穿和服。

從晚秋到早春是該鎮旅館業的淡季,即使在正月,也常常門可羅雀、無人光顧。玄界灘的冬天寒風凜冽,還不時夾雜著冰冷的凍雨。

在這樣的淡季裏,卻有一個中年男子自二月中旬一直住在千鳥旅館。這個時候沒什麽客人,因此旅館給他安排了四樓的一間景觀房。這位客人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長發,頭發底下是一張長臉,臉色蒼白。前台的登記簿上留有他的基本信息:

姓名:小寺康司

年齡:三十九歲

職業:作家

住址:東京都大田區田園調布

此人盡管面容憔悴,可他身上的西服和手裏的皮包卻都是一流的。莊吉是千鳥旅館的領班,平時大家都叫他經理,他覺得此人絕對有錢,於是給他安排了最好的房間——錦之間。

負責這間房間的女侍叫真野信子,今年二十四歲。旅館在忙碌的時候常會雇傭一些短工來幫忙,淡季則只有三個長期雇用的女侍。

剛開始時,女侍信子覺得錦之間的客人小寺康司很難伺候。他早晨起得很晚,直到十一點鐘左右才起床吃一頓早中餐。到三點鐘再給他送一次茶點。晚飯是六點左右,不喝酒。十點鐘再做簡餐給他當夜宵,順便給他鋪床,道一聲晚安後離開。大多數時候,客人會坐在設有台燈的矮桌前看書,或面對著桌上鋪開的稿紙沉思。

這位客人好像睡得很晚,有時磨蹭到半夜兩三點鐘仍不睡覺,也難怪他早上起不來。

他平時沉默寡言,性情冷淡。亂糟糟的長頭發下那張蒼白消瘦的臉抑郁陰沉。他眼睛細長,眼角稍有些往上吊,鼻梁筆直挺拔,顯出嚴厲之色。薄薄的嘴唇向兩邊咧開,形成了一張闊嘴,下巴尖尖的。

他是個高個子,但並不魁梧,肩膀好像女人一樣瘦弱。眉宇之間老是蹙著神經質的川字紋。天色昏暗時,冷不防看見他緊鎖雙眉一動不動地坐在房間裏,信子總是會被嚇一大跳。天氣晴朗時,他會去海角處轉上一兩個小時,除此之外,這位客人基本上足不出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