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復活夜(第2/10頁)

透過稀薄的高原空氣,一彎新月掛在頭頂,宛如剪紙的皮影圖畫,射出無法形容的冷艷光芒,整個生命都已被吸入月華。

掘墓人——抑或傳說中的吸血鬼,在高高的屋頂上挺起魁梧的身軀,夜風呼嘯著卷來荒野的寒冷,灌滿他全身的衣服,就像一只乘風飛舞的大鳥。

這景象看得我毛骨悚然,一如八十多年前的殘酷屠殺。月光明亮如晝,屋頂可以俯瞰整片大操場,甚至亂石堆中的淒厲墓地。

月光還照亮了掘墓人的臉。

一張中國人的臉。

六十歲的中國老男人,來自天機的世界,他的名字叫童建國。

今夜,他就是掘墓人。

無論是否當年靈魂附體,他必將挖掘埋葬這座監獄的墳墓,並承諾將帶我逃出地獄。

“來到肖申克州立監獄的幾乎每個夜晚,我都會悄悄打開牢房門鎖——世界上沒有我打不開的鎖,只要我願意,任何時候都可以做到。”童建國對著月光深呼吸,整座監獄都被裝入胸膛,“我順著梯子爬到這裏,仰望星星和月亮,眺望夜空下的荒原,我才是這裏的主人!”

“我們剛剛逃出牢房,怎麽才能走出這座監獄呢?你真的知道出去的路嗎?”

這聲音剛吐出嘴巴,便被大風卷到了夜空之中,我慶幸沒有被他聽到。

突然,童建國抓住我的胳膊,厲聲道:“走!”

雙腿已不受自己控制,他拉著我爬行在高高的屋脊上。幸好屋頂坡度不是很陡。我才沒七倒八歪地摔下去。

來到屋頂另一邊,在一個高大的煙囪口停住,老頭指著煙囪對我說:“爬進去!”

“什麽?爬到煙囪裏面?”

這不是又回到監倉裏去了嗎?難道要鉆進典獄長的壁爐?

“這座監獄所有的路線,我都做過詳細的勘察,這個煙囪在許多年前已廢棄不用,所有煙道都被堵塞,但有一條道可以通往地下。”

“真的嗎?”

“相信我!快點爬進去!你想等到明天早上,騎著屋頂觀看大家放風嗎?”

童建國推了推我的肩膀,害得我差點從四層樓頂摔下去!驚險地抓著煙囪口,幸虧蹲大牢一年鍛煉了身體,才有力量雙臂引體向上翻身。

該死!還沒抓牢煙囪的內壁,便感到被扔進萬丈深淵,直接自由落體墜了下去。心跳光速般上升,全身血夜沖上頭頂,雙手雙腳拼命亂抓,卻絲毫碰不到任何物體,就像從母腹中剖出的胎兒,墜入另一個空白的世界。

終於,我控制不住大叫起來,聲音卻像雷鳴回蕩在耳邊,似乎整座監獄都聽到了!

砰……

謝天謝地,我還活著。

當我即將窒息之時,才艱難地將頭探出,全身陷入一片厚厚的沙土。

一秒鐘前還以為將粉身碎骨死得很難看!一秒鐘後貪婪地深呼吸,到處都是灰塵,嗆得肺裏難受,整個人都已染成灰色。

這就是煙囪的底部?仰頭看著高高的煙囪口,繚繞著濃濃的灰塵煙霧,最後一點夜空都看不見了。起碼有二十米的高度,若直接掉在硬地上,即便大難不死,至少也得殘廢!

塵埃還未落定,頭頂響起一句中國話:“你還活著嗎?”

“在!”

我劇烈地咳嗽著回答,一道手電光束突破黑暗,照亮我的眼睛。

一個近乎橘紅色的人影,順著煙囪內壁迅速爬下來——原來煙囪內是有梯子的,可以沿著內壁一路爬下,而不必像我這樣垂直降落。

“你真的還活著?”

童建國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先是掃了掃我的臉,又把手電往後照亮他自己的臉。

原來掘墓人也怕遇到鬼!

不過,想必我灰頭土臉的樣子,已經變得和鬼一樣了吧。

“呸!”我吐出幾口沙子,頗有男人味地說,“老子死不了!”

“傻瓜,我讓你爬下去,沒讓你跳下去啊!”

他拍了拍我的腦袋,又使勁用衣服擦我的臉,終於確認就是我。

“渾蛋,你為什麽不說清楚!”

“算你命大!煙囪底下是多少年積下的煤灰,要不然你早就活活摔死了!”

我驚魂未定地抓著梯子,揉著眼裏的沙子說:“剛才我叫得那麽響,會不會被人聽到了?”

“放心吧,這個煙囪造得非常厚實,沒人能聽到裏面的聲音。”

說完他用手電筒照照上面,爬上梯子說:“跟我來!”

“等一等,還有個問題——你哪來的手電筒?”

“剛才在C區獄警值班室偷的,每天淩晨我會悄悄還回去,那些白癡從沒發現過。”

“獄警的手電筒?”想起阿帕奇用手電照著我的駭人景象,我又抹了一把臉上的灰說,“你不會連獄警的槍也偷了吧?”

“我們不需要那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