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帕奇

八月,阿爾斯蘭州已進入秋天。

當然不會有落葉,也沒有滿山紅色,只有呼嘯的狂風,夜裏透過堅固墻壁的寒冷。

去年這個時候,我在上海忐忑不安,決定參加藍衣社的計劃,冒充高能前往美國,甚至幻想得到億萬財富,誰能想到現在?我還留在美國,卻是肖申克州立監獄,將於此度過終生。

你們已經知道,我的體內有一個幽靈。

自從進入監獄,這個幽靈時常與我說話,但他始終拒絕回答一個問題:“你是誰?”就像我一直難以回答“我是誰”。

今夜,他躺在我的心臟上說:“我給你個警告。”

“什麽警告?”

我的心怦怦亂跳,其實想把幽靈震動下來,可它把我的心當做椰子,貪婪地吸著椰汁。

“你會有個危險,非常巨大的危險。”

“能說得具體點嗎?”

幽靈邪惡地微笑:“這個危險可能會毀滅你,鑒於毀滅你就等於毀滅我,所以我必須警告你一下。”

“那我怎麽解除危險呢?”

“這裏會有人幫你的。”

我首先想到了老馬科斯:“我的室友?”

“不,不是這個老頭,而是另一個人。”

“誰?”

“掘墓人。”

這個名字聽著不寒而栗,聯想到老馬科斯說過的故事,八十多年前令人發指的殘酷事件,據說那個幽靈至今遊蕩在監獄裏。

“難道你!難道你就是掘墓人!?”

“不,當你遠在中國之時,我就已是你的朋友了,怎麽可能是這座監獄的掘墓人呢。”

“朋友?不,幽靈,我可從沒把你當過朋友,如果你連掘墓人都不是,那究竟是誰呢?”

幽靈咳嗽了幾下:“嘿嘿!我可有一個響當當的大名,沒人不曾知道過我!你給我聽清楚了,我的名字叫——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

聽起來有些耳熟?我努力搜索這個名字,卻暫時找不到答案。

“你應該多讀些書,我的朋友。”

“沒錯,我會多讀書的,只是這裏的圖書館太小了。”

幽靈贊許地點點頭,拍了拍我的左心室說:“對了,告訴你一個秘密吧,你並不是肖申克州立監獄裏唯一的中國人。”

“還有嗎?”我驚訝地在床上翻了個身,“可是我連一個東亞長相的人都沒看到啊。”

“是的,還有一個,你確實從未見過,而且就在你的C區監房。”

“這個中國人是誰?”

幽靈懶洋洋地下降到我的腹腔,怨婦似的說:“喂,你不覺得我已經很疲倦了嗎?讓我好好休息吧,晚安!”

晨曦,透過鐵窗透到我的臉頰,才感覺渾身上下酸痛異常,摸著心口竟沉甸甸的。

是昨晚夢中與幽靈談話的結果嗎?

緊張地摸了摸腹腔,雖然並無任何異物,但我知道他就在裏面——梅菲斯特。

沒來得及回想幽靈的警告,便感到一束淩厲的電光,穿過C區58號監房鐵門,直直地射到我的眼皮上。

睜開眼睛,瞳孔又被深深刺痛了一下,昏暗牢房裏這道電光,讓心跳驟然加快數倍。

手背擋眼從床上坐起,才看到一個大蓋帽的人影,這是一位獄警。

“1914?”

這個聲音非常陌生,不是經常來巡邏的那幾個,我小心地站起來靠近鐵門,手電光束卻突然關掉。

我看到了他的臉。

熟悉的黑色制服與大蓋帽,腰間的電棍與手銬,卻配著一張陌生的臉。

雖然走廊裏的燈光不亮,又隔著密密的鐵欄杆,那張臉卻特別清晰。

他不是白人,也不是黑人,而是印第安人。

我認得美國印第安人的臉,肖申克州立監獄就關押著不少,是阿爾斯蘭州的原住民。他們不同於中國人,且具有一股桀驁不馴的氣質。

眼前這張陌生的面孔,就是典型的本地印第安人,但鼻子和眼睛非常特別。就像落基山下食腐屍的禿鷹,卻穿著筆挺的獄警制服,孤零零的很是古怪。

“你是新來的?”

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說話方式,已經違反了這裏的規矩——不能對獄警不尊敬。

那個家夥不由分說掏出電棍,沒等我反應過來,就飛快地穿過鐵欄杆,精確地砸在我的腦袋上。

就像有個東西鉆進腦殼,腦門火辣辣地疼痛,接著整個腦袋強烈震蕩,牢房天昏地暗地旋轉,最後便倒在地上。

電棍擊中我頭部的響聲,將老馬科斯也驚醒了,他敏捷地翻身下床,將我扶起來大聲呼喚。眼前閃過許多星星,雙腳沒法站起來,身體平衡感都失去了,只聽到老馬科斯憤怒地對外嚷道:“為什麽打他?”

“他不尊敬獄警。”

一個殘酷的聲音響起,我靠在老馬科斯的身上,恍惚間看著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