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帕奇(第2/15頁)

那又禿鷹似的眼睛,仿佛另一個世界的魔鬼,隱隱飄出一股死屍的氣味,讓我不得不啞巴吃黃連,忍氣吞聲道:“對不起!”

“我叫阿帕奇,新來的獄警,負責你們這個監區,今後請配合我的工作,謝謝!”

他幹脆利落地說了一串話,又瞥了瞥老馬科斯:“你們看起來關系不錯?”

“是,如果你再敢打他——”

老頭才不畏懼這個印第安獄警,當年他隨隨便便就能幹掉許多這樣的人。

然而,有著武裝直升機名字的阿帕奇,卻把電棍指到老馬科斯面前:“老爺子,你的年紀夠做我爺爺了,所以我不打你。”

說完他走向下一個監房。

“我們的早餐呢?”

“作為違反規矩的懲罰,今天你們沒有早餐。”

阿帕奇一路走遠,留下難聞的死人氣味,我掩著鼻子坐倒在床上,捂著被打的腦袋。

“Shit!”老馬斯終於罵了一句臟話,“我在這裏八年了,從沒見過這種變態的獄警!”

“他讓我感到害怕,因為——我看不到他眼睛裏的秘密。”

我申請去了醫務室。

傷口雖然不嚴重,卻是最疼的,醫生給我上了些藥,說最近很少有打囚犯的情況,我算倒黴撞上槍口——印第安人阿帕奇是怎樣的瘋狗啊?

回到操場還是很疼,更沒力氣打籃球了。一陣秋風襲來,夾帶著許多沙粒,讓我低頭裹緊衣服,自從被冤案判處終身監禁以來,第二次感到無比委屈。

忽然,有個衰老虛弱的聲音響起:“1914,你被誰欺負了?”

居然是老得走不動路的傑克,這個曾經的十二宮殺手,擁有最為駭人的目光。

“一個新來的獄警。”

“阿帕奇?”

“是。”

老頭聳了聳眼看就要散架的肩膀:“今天他和C區所有人打過招呼了,我們對他的印象都不錯,他對囚犯們很客氣很禮貌。”

“該死!”我摸著受傷的腦袋,“那他就是只對我一個人兇惡!憑什麽?”

往日一貫受到典獄長照顧的我,一下子成了失寵的怨妃。

“對了,1914,我的室友也是一個中國人。”

老傑克要和我套近乎,卻把我嚇了一跳:“什麽?你說在這座監獄裏,我不是唯一的中國人?”

“是,至少有兩個,我的監房裏就有一個。”

鏡片後殘酷的目光閃爍,刹那間被我抓到了心裏話:“是啊,我的室友是中國人。”

十二宮殺手沒有說謊。

不,他都是黃土埋脖子的人,難道老得有了幻覺?

等一等!昨夜,那個幽靈梅菲斯特怎麽說來著?

C區還有一個中國人!

眼前的老傑克,與我身體內的幽靈,告訴了我相同的一個秘密。

就在與我同一個牢房的監區,還關押著一個中國人或華人,而我在肖申克州立監獄已將近半年,與這些囚犯們朝夕相處,卻從沒見過這個人!

這個中國人是誰?

夜晚,C區58號監房。

月光從鐵窗灑入,如銀色鏈條將我五花大綁。

老馬科斯已睡熟了,床邊的小燈還亮著,我的腦袋疼痛,躺在床上拆開今天收到的信——來自中國上海,寫信的人叫端木秋波。

高能:

請原諒我隔了許多天才給你回信。

我的哥哥叫端木良,你認識他嗎?

當我讀小學的時候,我們的父母離婚了,媽媽認為爸爸精神不正常。但我始終覺得爸爸沒什麽問題,只是經常突然外出,或者把自已鎖在房間裏,會見一些奇怪的朋友。法院把哥哥判給爸爸,把我判給媽媽,幾年前爸爸離奇自殺了,媽媽也生病去世,我們兄妹倆才重新生活在一起。

哥哥是一家投資公司的總經理,每天工作非常忙碌,但一有空就會開車送我。去年九月,他忽然變得憂心忡忡,經常半夜被噩夢驚醒,我幾次問他也得不到答案。不久哥哥的公司關門歇業,欠下很大一筆債務,連心愛的奧迪車都被賣了。今年除夕,我等哥哥回家吃年夜飯,他卻就此神秘失蹤了——現在仍然音信渺茫。

我是一個盲人,沒辦法到處尋找哥哥,只能盡我所能在網上貼尋人啟事。我不知道哥哥失蹤的原因,也許為了躲避債務,也許是其他不能告訴我的秘密。每次和哥說話,他都會讓我很有安全感,好像他會不顧一切地保護我——但我看不到他的臉,也許他完全是另一副表情,抑或所有都是謊言?

現在突然感覺,眼睛看不到也不錯!不必去面對那些面具,即便聽到言不由衷的話語,乃至卑鄙無恥的謊言,都不用看到對方的臉!就像我的節目《面具人生》,聽過無數人被傷害的故事,他們的心幾乎破碎,我無法彌補他們的人生,只能用傾聽的方式,讓他們的痛苦發泄出來,也許可以減輕精神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