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艾略特•鄧恩 事發之後八日(第3/5頁)

“男人也不全是混賬王八蛋。”傑夫說,葛麗泰聞言含混地哼了一聲。

曬蔫了的一行人回到木屋,我感覺自己好似一只在日光下暴曬過的水球,一心只想坐在那架噼裏啪啦的窗式空調下,一邊看電視,一邊任由涼氣卷過全身。我已經找到了一個重播頻道,該頻道專門播出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的老劇,包括《法醫昆西》、《愛之船》及《八寶喜事》,但首先要看的當然是我最近的心頭大愛——《埃倫•阿博特秀》。

《埃倫•阿博特秀》倒是沒有播出新進展,但你要相信我,埃倫顯然不介意在這個關頭投機一把,她在節目上請來了不少曾經與我相遇的陌生人,這夥人一個個都自稱是我的朋友,還通通爆料講了我一堆好話,就連那些從來對我看不過眼的人也是如此——已逝的香魂真是討人喜歡呀。

此時傳來了敲門聲,我心知來人是葛麗泰和傑夫,於是關掉了電視,他們兩個人果然正在我家門口瞎晃悠。

“在幹嗎呢?”傑夫問道。

“在讀書。”我撒了個謊。

他把半打啤酒放在我家廚房的台面上,葛麗泰邁開輕快的步子跟在他身後,“喔,我還以為聽到了電視的動靜呢。”

在這些玲瓏的木屋裏,三個人還真是顯得有點兒擠。有那麽片刻,葛麗泰和傑夫堵住了門,讓我頓時一陣心驚:他們堵住門幹什麽?接著他們兩個人又向前走去,擋住了我的床頭櫃。這個床頭櫃裏放著我的貼身腰包,裏面滿滿當當地裝著八千美元現金,有面值上百的鈔票,面值為五十美元的鈔票,也有二十美元一張的鈔票。貼身腰包的樣子醜得嚇人,看上去是一條肉色的玩意兒。我沒有辦法把所有的錢都帶在身上,但我千方百計將現鈔放進腰包裏,並在小屋裏留了一些零散的現鈔,當戴上那條裝滿現金的腰包時,我簡直一直懸著一顆心,好似一個沙灘上的女孩為身上的衛生棉繃著神經。我心中有幾分喜歡花錢,因為每次拿出一沓面值二十美元的鈔票,就少了一筆要藏起來的現鈔,也用不著再擔心那筆錢不小心丟了或被人偷了去。

傑夫擺弄著電視,埃倫•阿博特和艾米出現在了屏幕上,他點了點頭,露出一縷微笑。

“想看……艾米?”葛麗泰問道。

我搞不準她說的是“想看艾米嗎”還是“想看嗎,艾米”。

“不看啦,傑夫你拿上吉他,我們一起坐到門廊上去吧?”

傑夫和葛麗泰交換了眼神。

“呀……但你剛才就在看這個節目,對吧?”葛麗泰指著屏幕,電視上是我和尼克參加一場義演的鏡頭,我身穿一件長禮服,頭發在腦後挽成一個髻,看上去跟眼下短發的模樣更相似了幾分。

“這節目太無聊了。”我說。

“哦,我倒覺得這節目一點兒也不無聊。”葛麗泰說著一屁股坐到我的床上。

我頓時感覺自己是個傻蛋,居然讓這兩個人進了門,居然還認定自己可以讓他們乖乖聽話,可是他們這些家夥有著一身難馴的野性和填不飽的胃口,慣於利用人們的弱點趁虛而入,而我在這一行卻只是個新手。說到填不飽的胃口,還有人在後院養美洲獅,在起居室養黑猩猩呢,等到有朝一日葬身在寵物的利爪之下,那他們一定也會想到“填不飽的胃口”。

“你們介意嗎……我覺得有點兒不舒服,可能太陽曬多了,我想。”

傑夫與葛麗泰看上去有幾分錯愕,又有幾分惱火,於是我有些納悶自己是否會錯了意:難道他們並沒有一絲歹意,是我自己多心了?我倒是願意相信這個思路。

“當然,當然,那還用說嗎。”傑夫說。他們慢吞吞地走出了我的小屋,傑夫順路拿走了他的啤酒,過了片刻,我聽見葛麗泰的木屋裏傳來埃倫•阿博特聲嘶力竭的控訴:“為什麽不……”“為什麽……”“你能解釋一下……?”

“我為什麽非要跟這裏的人親近呢?我為什麽就不能自個兒安生待著?如果事情露餡兒,我該如何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我暗自心想。

絕對不能讓人揭開我的身份,要是一旦露餡兒,我會一落千丈變成世上最可恨的女人。眼下我是一個美麗、善良、難逃厄運、身懷六甲的可憐人,在一個自私自利、滿嘴謊話的渾蛋手底下吃盡了苦頭,到了露餡兒的那一天,我就會搖身變成一個滿腔怨氣的毒婦,利用全體美國公民的一片好心占便宜。到時候埃倫•阿博特會在一期又一期節目上對我開火,火冒三丈的人們會打電話給埃倫倒苦水:“埃倫呀,這又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富家千金,人家為所欲為,一點兒也不考慮其他人的感受,我覺得應該把她一輩子關起來不見天日——關進牢裏!”沒錯,人們就會這麽說。對於裝死誣陷配偶該判什麽罪,互聯網上查不到統一的說法,但我心知公共言論一定十分毒舌,事情穿幫之後,無論我再施展什麽手段補救——甘心供養孤兒也好,親熱地摟抱麻風病人也好——我在撒手人寰後都會落下一個“毒婦”的罵名,人們會說“還記得吧,那毒婦裝死陷害了自己的丈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