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艾略特•鄧恩 事發之後八日(第2/5頁)

“那你最好找份工作。”多蘿西的眼神壓根兒沒有離開電視屏幕,節目中一名選手走錯了一步棋,獎品眼睜睜地落了空,電視裏傳出一片“哎喲”聲,道盡了心痛之情。

“什麽樣的工作?在這裏我能找到什麽樣的工作?”

“做清潔呀,當保姆呀。”

也就是說,為了賺到薪酬,我得幹家庭主婦的活兒。

就算在密蘇裏州,我也並不需要算著錢過日子。當時我確實無法隨心所欲地買新車,但也無須考慮每日的柴米油鹽,無須到處收集優惠券買便宜貨,也沒有辦法掐指一算就說出牛奶要花多少錢。父母可從未費心教過我這些家務活,因此托了他們的福,猝不及防的我不得不面對現實世界。舉個例子吧,葛麗泰抱怨一加侖牛奶在碼頭的便利店裏居然要賣五美元,我聽了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因為便利店裏的小孩每次都收我十美元。以前我倒是覺得價格似乎有點兒貴,但還從來沒有想過那滿臉青春痘的少年只不過是隨口胡編了一個價格,看看我是否會上鉤。

因此,我事先做過預算,根據網上的信息,我的錢按計劃絕對可以撐上六至九個月,但這個預算顯然並不靠譜,因此,我也跟著變得不靠譜起來。 

等到打完了高爾夫(還用說嗎,贏家當然是我,我一直在腦子裏計著分),我們一起去隔壁的熱狗攤吃午餐,我偷偷繞過拐角,從T恤下面翻出了帶拉鏈的貼身腰包,誰知道回頭正看見葛麗泰跟著我,我還沒有來得及塞回腰包,一切已經落進了她的眼裏。

“這位闊佬,你聽說過‘錢包’這種東西嗎?”葛麗泰問道。說起來,帶錢還真是件棘手的事:逃亡的人需要大筆現金,但既然正在逃亡,這樣的人按理說就難以找到放現金的地方。不過謝天謝地,葛麗泰並未深究,她心裏知道我們大家都是受苦受難的人呢。我們找了一條金屬質地的野餐凳坐下,一起曬著太陽吃著熱狗,那熱狗是白面包裏裹著一條條加了添加劑的香腸和綠得透出幾分詭異的作料,也許算得上我這輩子吃過最可口的美食:反正我眼下已經“不在人世”,我才不管食物健康不健康呢。

“你猜猜傑夫從他的小屋裏找了些什麽東西給我?”葛麗泰說,“是寫《火星紀事》那家夥的另一本書。”

“那家夥叫雷•布萊巴瑞。”傑夫說。“人家明明叫雷•布萊伯利。”我心想。

“沒錯,那本書叫作‘當邪惡來敲門’,挺不錯。”葛麗泰說。她把最後一句話的音調挑得很高,仿佛只用一句話便可以對一本書蓋棺定論:要麽書不錯,要麽書很爛;要麽我喜歡,要麽我不喜歡。除此之外不用提及該書的文字、主旨、結構和細微之處,它的好壞截然分明,恰似一個熱狗。

“我一搬進木屋就讀了那本書,書真不錯,挺瘆人。”傑夫說。這時他發現我正凝望著他,便對我做了個怪相;傑夫並不是我中意的類型,他那一張臉上的髭須長得又硬又粗,對待魚兒的手段也頗為可疑,但他的相貌確實英俊,很有幾分吸引力,一雙眼睛熱情似火,不像尼克冷冰冰的藍眼睛看上去讓人寒氣入骨。我不知道自己眼下扮演的角色是否會喜歡跟傑夫上床——我們會慢悠悠地銷魂一番,他的身子緊貼著我的身子,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邊,他的胡須刷上我的臉頰,那架勢與尼克雲雨時孤零零的風格截然不同,尼克與我在做愛時幾乎難得肌膚相親:無論在我身前還是在我身後,他都只是抽插一陣,完事後便立刻起身沐浴,把我扔在他留下的濕斑中。

“怎麽,啞巴了?”傑夫說。他從來不叫我的名字,仿佛默認我們兩人都知道我的名字是瞎編的。他叫我“這位女士”或“靚妞”,要不然就幹脆叫“你”,我倒挺想知道他在床上會如何稱呼我,也許他會叫我 “寶貝”吧。

“只不過在想事情。”

“嗯哼。”他說著又露出了微笑。

“你在想某個男孩,我看得出來。”葛麗泰說。

“也許吧。”

“我還以為我們要避開那些混賬男人一陣子,去照料雞仔呢。”她說。昨晚埃倫•阿博特的節目播完後,我還興頭十足不甘心回家,便和葛麗泰一起喝了六瓶啤酒,想象著我們搬到葛麗泰母親所住的女同性戀小區,搖身變成那裏具有象征意義的異性戀女孩,過著避世的生活,養上一群雞仔,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陽光下。到那個時候,風度翩翩的年長女人會爭相拜倒在我們的石榴裙下,她們有著粗獷的指關節和放縱的笑聲,對我們展開一場場柏拉圖式的求愛,而我們將身穿牛仔服、燈芯絨和木屐,再也用不著擔心妝容、發型、指甲、胸部的大小或後臀的尺寸,也用不著再裝作善解人意的太太或力撐男人的女友,跟在自家男人屁股後面不停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