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很顯然,在這種思緒混亂的狀態下,範尼是不可能去處理公司裏的那些繁雜事務的。他覺得不能再呆在辦公室裏了,否則一會兒秘書小周就有可能抱來一大堆文件要他審閱。想到這裏,範尼離開辦公室,悄悄地乘電梯下樓,離開公司。

範尼駕車緩緩開在路上,他並沒有直接朝回家的路上開,而是在城市中漫無目的地兜著風。他幻想自己能被突然經過的一陣風吹醒,好令他想通這所有的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

但這是不可能的——全世界能如此幸運的人恐怕也只有牛頓。範尼開車在城市裏繞了一大圈,仍然一無所獲。

範尼望著窗外不斷變換的景物出神。忽然,他的眼前出現一座高雅宏偉的建築物——這是本市的歌劇院。

看到歌劇院,範尼又想起了朱莉——朱莉曾是市裏紅極一時的歌劇名伶,在國內也小有名氣。範尼悲哀地感嘆到——可惜歌劇這種過於曲高和寡的藝術引不起自己的興趣。居然直到朱莉死,他都沒有來歌劇院看過朱莉的一次演出。

不知道是出於對朱莉的哀思,還是對過去的內疚,範尼不由自主地走下車,走進歌劇院裏。

現在是白天,歌劇院裏一個觀眾也沒有。空空蕩蕩的劇院廳內,只有一個女老師在指導著十幾個年輕演員排練經典劇目《唐-璜》。

範尼懷著復雜的心情觀看著年輕演員們的表演,試圖在他們身上尋找到一些朱莉的影子。

排練完一段之後,女老師拍拍手,示意大家休息一下。同時,她注意到了台下那唯一的一個觀眾。

範尼覺得應該在人家下逐客令之前識趣地離開,他轉過身,卻聽到舞台上有人喊了一聲,“是範尼嗎?”

範尼驚訝地回過頭,他沒想到這裏居然有人能認出他來。他朝舞台上望去,喊他的正是那個三十多歲的女老師。

女老師對年輕演員們說:“好了,今天上午我們就排到這兒,大家回家吧,下午兩點半準時到。”說完,她從舞台的一側走下來,來到範尼的面前。

範尼看這面前這位氣質高雅、端莊大方的女老師,詫異地問道:“請問……你怎麽認識我呢?”

女老師笑了笑:“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我叫蘇琳芳,是朱莉的同事,也是朋友,我和你在很多年前見過面的——你忘了吧?”

範尼著實想不起來了,他尷尬地笑了笑,撓了撓頭。

“那也難怪,我當時只是個不起眼的小演員嘛,可沒有朱莉那麽光彩奪目。不過,你們結婚的時候我還來了呢——”說到這裏,蘇琳芳意識到失言了,她將手輕輕擡到嘴邊,“對不起……”

“沒關系。”範尼知道她不是有意的。

蘇琳芳趕緊將話題轉換開:“對了,你今天怎麽有雅興到這裏來啊?”

範尼嘆息了一聲,說:“我路過這裏,忽然想起,在朱莉活著的時候,我還從沒來這裏看過她的任何一場演出呢——現在,成為永遠的遺憾了……”

蘇琳芳也跟著嘆了口氣:“唉,那真是有些可惜呢。朱莉以前是我們這個歌劇團中最優秀的演員,一些高難度的劇目都是由她來演唱的。她走了之後,我們劇團的一些保留劇目都沒法演了——像《蝴蝶夫人》,就再沒有演過。”

範尼問:“《蝴蝶夫人》是朱莉最擅長的劇目?”

蘇琳芳張大嘴巴,驚詫地問道:“怎麽,你不知道?難道她沒跟你講過嗎,她唱‘蝴蝶’在全國都算是一流的!”

範尼難堪地說:“我……對於高雅的藝術,不是特別喜歡——朱莉她大概覺得在這方面跟我沒什麽共同語言吧。”

“噢,那真是太遺憾了。”蘇琳芳表情誇張地說,“你知道那時候歌劇院有一半的觀眾都是沖著朱莉演出的《蝴蝶夫人》而來的。特別是她唱的那一段著名的詠嘆調《啊,明朗的一天》,她用歌喉完美地刻畫了蝴蝶夫人內心深處對幸福的向往——這麽多年來,我們歌劇院的演員無人能及……”

蘇琳芳激動地評述著朱莉以往的精湛演出,完全沐浴在藝術的海洋之中。範尼站在旁邊接受著高雅藝術的熏陶和洗禮。

蘇琳芳講完之後,範尼搖著頭說:“看來,我的遺憾真是越來越大了。”

蘇琳芳眨了眨眼睛,說:“不,其實你可以彌補你的遺憾。”

範尼有些不明白地望著她。

“到這邊來。”蘇琳芳做了個手勢,示意範尼跟著她走。

他們走過舞台,穿過幕布,來到演出後台,在這堆放著雜物、道具、各類服裝和化妝用具的擁擠空間裏,還有一台電視機和影碟機。蘇琳芳搬來一把椅子請範尼坐下,然後打開影碟機,將一張光碟放了進去。

“這是朱莉生前演得最好的一場《蝴蝶夫人》。”蘇琳芳一邊開電視,一邊介紹道,“我們劇團把它拍攝下來作為資料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