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第5/6頁)

大家都望向我,英國人問道:“食物和淡水?”

“不。”我搖頭道,“是物質和精神。”

英國人饒有興趣地望著我:“你是做什麽的?”

我答道:“一所大學的心理學教師。”

“說下去。”他說。

我清了清嗓子,說:“物質和精神是人賴以生存的基本要求。我們就算解決了食物和淡水的問題,那也只是滿足了物質這一方面而已。如果我們在精神上處於極度空虛、匱乏的狀態,一樣會引起很多心理或生理上的疾病,甚至會喪失活下去的信念……”

我頓了頓,說:“那個自殺的土耳其人就是個例子。”

“你說得對。”諾曼醫生贊許道,“在醫學上,很多疾病就是由心理因素引起的,這個問題我們是得重視。”

“怎麽重視?”英國人說,“這個荒島上有報刊、書籍嗎?有電影、音樂嗎?我們怎麽滿足精神需求?”

“是沒有這些,但我們有嘴啊。有嘴就可以講故事出來聽——那也是一種獲取精神需求的方式。”我說。

“講故事?”英國人眼睛一亮,“太好了!我呆在這個山洞裏無聊得都快發瘋了!我們確實可以通過互相講故事來消磨時光。”

“我也贊成,這是個好主意。”諾曼醫生說。

大家似乎都被我的提議所振奮,紛紛表示贊同。那個比利時人又建議道:“如果大家都沒意見的話,那我們就每天晚上輪流由一個人講故事——這個故事必須非常精彩,能讓我們得到精神上的愉悅和滿足。”

英國人問我:“心理學教授,什麽類型的故事是最讓人感興趣的?”

我想了想,說:“這樣吧,我相信我們每個人肯定都經歷過或者是聽說過一些離奇古怪的事情,我們就把它當作故事講出來,一定會很吸引人的。”

“好!就這麽辦!”英國人興奮地說,“我們都好好想想,明天晚上就開始講!”

大家沉思了一陣,一個美國人說:“不用想了,我現在就能講一個離奇的故事給你們聽——是我從朋友那裏聽來的,好像是件真實的事。”

“太好了,那就開始講吧!”英國人說。其他人也隨聲附和。

於是,大家圍坐到火堆旁,聽那美國人講了一個叫做“迪奧的世界”的故事。(注釋①:參見《幽冥怪談第一部——夜話》)這個故事果然符合我們之前的要求——詭異、離奇,充滿神秘感。以至於我們在聽完之後都還沉溺在各自的遐想和沉思之中。毫無疑問,這個故事使我們獲得了一個精神充實的夜晚。

就這樣,山洞中的二十幾個人形成了一種固定生活模式——白天發信號求救、采摘果子;晚上則由那幾個德國人去外面獵殺蜥蜴,回來烤熟給大家吃。那三個德國人在獵殺蜥蜴這件事上拒絕了由大家輪流去做這個提議,他們似乎不希望其他人參與這件事,心甘情願地每天為大家服務。而阿萊西婭和希臘婦人最終還是受不了了——她們閉著眼睛把蜥蜴肉咬下去的樣子至今都令我歷歷在目。

吃完東西,便是每晚固定的講故事時間。我以講故事為記數單位,大致統計了一下:

第一天晚上,是美國人講的“迪奧的世界”;

第二天晚上,一個法國女人講了一個叫“噩夢”的故事;

第三天晚上,賴文輝講了一個叫“黑色秘密”的故事;

第四天晚上,我有些記不清了,好像是一個泰國學生還是馬來西亞學生講的,故事我倒是記得清楚,叫“恐怖電影”;

第五天晚上,一個韓國男人講了一個故事,但他講的故事沒有名字,後來我給取了一個名字,叫“七月十三”;

第六天晚上,英國人講了一個叫“吠犬”的故事。(注釋①:以上所有故事均參見《幽冥怪談第一部——夜話》)

每個晚上的故事都很精彩。講故事的人運用各自的技巧點燃了我們的想象力。我驚嘆於他們所講的這些故事是不是都源於他們的親身經歷,否則他們怎麽能講得如此逼真、投入,讓人如臨其境。當然,我們誰都沒有深究這個問題——只要我們的精神能得到享受和滿足,那便足夠了。

我本來以為,按照我們的人數,我起碼能聽到二十個以上的故事。但事實是我錯了,有一些事情是我們無法預料的——盡管我們解決了物質和精神的問題,但幾乎每天都還是有人會死。一開始,大家都要努力弄清死亡的原因,想知道那個人是死於疾病、自殺或是別的什麽原因。但到了後來,也許是大家對於死亡的恐懼感已經麻木了,當再有人死去的時候,沒多少人還關心那個人為什麽會死。甚至有人出去走一趟,便再沒有回來,也沒有人會過問他(她)的去向——我們只知道一件事——蜥蜴肉越來越多,越來越容易弄到手了。那三個德國人甚至將剩余的蜥蜴肉熏制成肉幹儲存起來。我們的食物暫時不成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