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大神農架 第三話 林場怪談

司馬灰的那意思是:“有好事你盡管說,壞事趁早別提,我聽多了鬧心。”

劉壞水顯得沒什麽把握:“按理說應該是好事,怎麽說呢,我剛聽這位羅爺提到火車上的事,就想起我還有個外甥姓白,以前是工程兵,當年去過朝鮮,還頂著美國飛機扔下來的炸彈,在鴨綠江上修過大橋,後來從部隊轉業,分配到地方上管鐵道了,由於文革期間表現突出,又在縣裏當上了個革委會的頭頭,轄區恰好就在神農架蒼柏鎮一帶,我可以寫封信,讓他想方設法關照你們一些,不過……不過我這成份不太好,就怕他現在不認我這個親娘舅了。”

司馬灰覺得此事有勝於無,行得通當然最好,行不通也不打緊,便給劉壞水找來紙筆,讓他寫了一封信,夾在密碼本裏帶在身邊,當夜在長途列車中各自安歇,轉天別過劉壞水,從半路改道向南。

神農架地處鄂西腹地,那深山裏頭交通閉塞,根本沒有鐵路,司馬灰等人只能先到房縣落腳,一連在縣城的地礦招待所裏住了幾日,一是為了讓勝香鄰調養身體恢復元氣,二來還要提前為進山做些準備。

司馬灰擔心路上有人檢查,就把從“羅布泊望遠鏡”裏帶出來的蘇聯沖鋒槍,全都埋在了沙漠裏,如今身邊只剩下三套“弧刃獵刀、PitHelmet、鯊魚式防化呼吸器、風鏡、氈筒子”,其余還有“指北針、防潮火柴、照相機、望遠鏡、信號燭、驅蟲劑、過濾器、膠帶、行軍水壺、急救包”之類的物品,當時命都快沒了也沒舍得扔掉,如今果然有了用場。

房縣縣城裏物資匱乏,但好多人家到了夜晚,都要用“電石燈”照明,當地也有礦井,所以礦燈一類的照明器材得以補充,為了防止山裏下雨,司馬灰便按著緬共遊擊隊裏的土方子,用雨具自制了防水袋裹住背包,另外又準備了一批幹糧和煙草,還在供銷社買了幾雙膠鞋和長繩,並找個鐵匠打了個壁虎鉤子。

唯獨搞不到武器和炸藥,司馬灰等人還不了解山裏的情況,沒有槍支膽氣終究不足,不過這個問題無法解決,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臨到出發之前,司馬灰帶著羅大舌頭和勝香鄰去了趟澡堂子,這是縣城裏僅有的一家浴池,名叫“東風浴池”,取自“東風壓倒西風”之意,原店幾十年前就有,那時到林場裏幹活的北方人多,所以才蓋了這麽個澡堂子。

“東風浴池”的店面格外簡陋,陳舊失修,規模也不大,燒著個小鍋爐,男部女部都加起來,容納十幾個人也就滿員了,當時澡堂子裏的“搓澡、修腳”等項目,也都被認為是“封、資、修”服務,給全部取消了,當年搓澡的現在改燒鍋爐了,不管有沒有顧客,他都能按月領工資,搓澡的手藝早已荒廢了多時。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不知道勝香鄰那邊怎麽洗,反正他們倆央求了半天,好話說了一籮筐,又遞了半包煙,才說動燒鍋爐的老師傅出來搓澡。

羅大舌頭自稱是考古隊的:“咱泡澡堂子完全是出於革命工作需要,因為這一出野外,至少也要去個十天半月,條件艱苦的時候連臉都洗不上,必須得先來搞搞個人衛生。”他又反復叮囑那位搓澡的師傅:“使勁搓,褪下兩層皮下來才好,等到洗白刷凈之後,又得往火坑裏跳了,下次洗澡……還他娘的不知道等到什麽時候呢!”那師傅看這二人滿身槍傷刀疤,不免又驚又奇,心中雖有惑,可也不敢多問,只盼這兩位洗舒服了趕緊走人。

三人從“東風浴池”裏出來,只覺遍體輕松,都有脫胎換骨之感,又走到路邊搭了輛拉木料的騾車,神農架盡是海拔兩三千米的高山,形勢巍峨,林木稠密,此地素有華中屋脊之稱,進山路途十分崎嶇,顛簸得眾人昏昏欲睡,可到山裏一看,司馬灰等人都傻眼了。

來到此地之前,聽說神農架林木覆蓋率非常高,遮蔽天空的原始森林隨著山勢連綿起伏,沿途所見,也確實是山勢雄渾、溪泉湍湧,可許多地方都是荒山,有林子的區域多為“次生林”,漫山遍野都是樹樁,顯然經過了大規模的常年砍伐,地形地貌受到了嚴重破壞,山體已變得支離破碎。

司馬灰見狀就想探聽一些山裏的情況,他沒話找話尋個起因,要同那趕騾車的把式搭話:“老兵,看你這匹大騾子,個頭還真不小。”

那車把式大約五十多歲,以前是個解放戰爭時部隊裏的炊事員,支農支林的時候就脫下軍裝在此地安家落戶了,看起來十分樸實,卻是個天生的話癆,起了頭就停不住,他說這騾子可不行,當年咱解放兩湖兩廣的部隊,全是“狗皮帽子”,帶過來那些拉炮的大牲口,除了日本大洋馬,就是美國大騾子,那都是從東北繳獲的,吃的飼料也好,幹起活來就是不一般,哪像這畜生拖幾根木頭也走得這麽磨磨嘰嘰,現在大多數林場都停工了,要不然它能享這份清福?前些年大煉鋼鐵,砍了老鼻子樹了,林場子一片挨一片,那木頭運的,好多原始森林都是在那幾年被砍沒了,如今山上長起來的全是稀稀疏疏的二茬兒樹,不過也托這件事的福,山區修了路,要不然連出門都不敢想,能到縣裏走一趟就了不得,算是見過大世面了,回來之後能把這事吹上好幾年,到省城相當於出了一回國,誰要是去了外省,估計那人這輩子就回不來了,好多當地人一輩子沒離開過這片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