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塔王第9話雁營

話說那白塔真人曾經躲在暗處,親眼目睹了刑部劊子手在十字街心碎剮潘和尚,只覺極刑之酷無以復加。所以他落到官府手中之後,只求速死,懇求官家不要零割碎剮,留下他一具完整法身。一來他是懼怕酷刑之苦,二來在當時人們迷信傳統的觀念中,如果此生犯了大罪,在法場上被碎屍萬段了,即使下輩子趕去投胎,也只能變做無數蛆蟲蚊蠅,任憑世人拍打踩踏,那就淪落到萬劫不復的境地了。

白塔真人本是個行蹤震動天下的人,不料陰溝裏翻了船,被人不費吹灰之力地擒了,又挑斷大筋,百般折磨,眼看就要屈死在密室裏了,不住苦苦哀求上官,千萬別以刀鋸相加,他的意思是最好服毒,或是拿根麻繩來勒死。

但那馬大人和圖海提督都是心黑手狠的人物,不用霜刃也不能輕饒了這個重犯,天底下沒有那麽便宜的事,便交代左右用「魚鰾披麻」伺候,隨後就離開密室去巡視城防了。

張小辮和孫大麻子領了命,要親手結果這惡賊的性命,當下用刀剃去白塔真人遍體犬毛,把他周身上下收拾得光溜溜的,好似白羊一般,又將那麻袋片子割成細條,一條條蘸了滾膠,趁熱搭在白塔真人身上,頃刻間就從頭到尾粘了數百條碎麻袋片子。

此刻白塔真人已被嚇得全身顫抖,屎尿齊流,再也扛不住了,只好把余黨所藏之處一一供出,再無絲毫隱瞞,求上下寬松些個,容本真人死得痛快點。

孫大麻子罵道:「俺見了你這賊撮烏便沒好氣,果然與那老鼠和尚都是一路貨,身上全沒有半點膽魄,害死在你手裏的無辜性命不計其數,惹下如此大罪也只拿一條命來填,就算粉身碎骨也是你的便宜,如今死到臨頭,你伸出脖子等死也就是了,何苦還要如此出醜。」

張小辮也在旁譏笑道:「真人法身雖是尊貴,但這披麻剝皮之刑卻難熬的緊,不得立時便死,我等又不是技藝嫻熟的劊子,如今初次做這勾當,手底下難免生疏,不管是輕是重了,還望真人多多包涵。」

白塔真人恨得咬碎了牙齒,對張小辮和孫大麻子說:「天下欺人之甚者,莫過如此了,本真人做了厲鬼也忍不下這口惡氣,你兩個小賊又以為自已是什麽好腳色了?都他媽是朝廷的鷹爪子,為何自搶以來賊氛熾然,屢剿不絕?只因官匪一家,貓鼠一窩,捕盜者皆為盜賊,不過是成王敗寇而已,你們使如此陰狠的手段禍害本真人得道法身,晚上還想睡得安穩嗎?」

張小辮聽那白塔真人愈說愈是怨毒,便對他罵聲:「聒噪,爺爺們今天要替天行道,這就打發你個狗賊上路,趁早去酆都枉死城中標名掛號。」說罷和孫大麻子俯下身子,鼓著個腮,一口接一口地往那白塔真人身上吹著涼氣。

原來這「披麻剝皮」的大刑向來不入正典,本是南宋時流傳下來的一種逼供酷刑,到後來也多曾用於暗中處決囚犯,先是把麻布條蘸上熱膠,黏在囚犯赤裸的皮肉上,魚鰾之性最黏,黏住了就別想分開,待到涼幹之後,倒拽麻布條,一扯之下,就能連皮帶肉撕下一塊,所以也稱「披麻烤、扒皮問」,即便是鐵石心腸的硬漢子,也萬難熬得住這種毒刑,真可謂:「直教鐵漢把魂銷,縱是狂夫也失色。」

那白塔真人全身披滿了麻布條,張小辮和孫大麻子朝他吹了一陣氣,看看魚鰾熱膠差不多都已涼了,估摸著用刑的時辰差不多了,就先試探著揪住白塔真人背上一片麻布,往逆向狠狠一拽,只聽「嗤喇」一聲響,硬生生撕下一片皮肉,血點子濺了一地,疼得「白塔真人」殺豬般叫,擂天搥地價地呼痛。

白塔真人身上雖是裹了一層狗子皮,可這數十年來,狗皮子早已與自身皮肉連為了一體,再也分離不得,被麻膠一帶就撕下一綹(ㄌ一ㄡˇ)肉來,頓時疼徹了心肺,自知甘此死法太過慘酷,連忙想要再次出言討饒,但劇痛之下,口舌多已不聽使用了。

張小辮拎著拽下來的麻布條子看了看,果然是血肉相連,便順手拋在一邊,更是不容白塔真人再作分說,他突然冒出壞水,奇道:「咦…三爺好像聽見空中鼓樂鳴動,想必是仙人打開了大門,這就要接真人回去了,如此的好事,須是耽誤不得。」說著就與孫大麻子一齊動手,將麻布條子扯了一個痛快,撕不到一半麻袋片子,就已將白塔真人活活疼死了。

用刑過後,密室中遍地血肉狼籍,細看那狗皮子裏裹的,赫然是具畸形的人骨,張小辮請提督府的管家來驗了刑,才攏了堆暗火焚屍滅跡,至於官府如何照所取口供秘密布置,到處緝拿漏網的塔教余孽,自不必說。圖海提督府上窩藏了妖道,當然不能聲張出去,只是全家上下難免受了些驚嚇,要在打退粵寇之後,請戲班子來唱幾出「三英戰呂布、尉遲恭單鞭奪槊(ㄕㄨㄛˋ)、千裏走單騎」之類演武鎮宅的戲文,這些事自然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