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塔王第二話雲幻霧化(第2/2頁)

整日的激戰過後,靈州城各門緊閉,張小辮摸著黑來到城門前,見城下的死屍是一層壓著一層,中槍帶箭的、缺胳臂沒腦袋的、肚破腸流的…怎麽死的都有,連壕溝裡全給填滿了,野豬野鼠爭相而食,不免看得他怵目驚心,急忙把枝響射到半空,讓城頭的人放下竹筐來接應。

那孫大麻子在城頭上苦等了一天一夜,其餘的公差早逃散了,但即便是同太平軍打到最激烈的時候,他也始終留在城牆上,唯恐錯過了張小辮的信號,眼看天都大黑了,還以為張小辮必是死於亂軍之中了,正想找個由頭出城去尋他屍體,卻在這時聽到響箭破風,趕緊放下竹筐把張小辮接了上來,世人的交情大多是「利」字當頭,黃金不多交不深,不圖利的也多半只是口頭交情、酒肉朋友,但他二人是一同逃離出來的生死患難之交,自非尋常可比,此時見對方臉上全是血汙,卻幸好都還活著,各自欣喜不已。

張小辮同孫大麻子稍稍整頓衣衫,便一同前去拜見巡撫馬大人,粵寇大軍潰退後,在幾十裏外收攏兵甲,此時仍然緊緊圍困著靈州城,馬大人也沒敢歇著一直忙著清點傷亡,以及向各處部署調遣兵勇,聽聞張小辮從荒葬嶺回來了,未知此去成敗如何,急忙傳他們進來。

張小辮施過了禮,把背上的包袱解開,讓眾人觀看那顆狗頭,並把來龍去脈簡要說了一遍,他知道憑自已的口舌瞞不過馬大人,不敢信口雌黃,此去的經過多是如實說了,唯獨沒提及「林中老鬼」隻言片語。

其時堂上聚集著許多官吏,大夥在碎剮潘和尚的刑場上,都是親眼見過荒葬嶺神獒是何等兇惡,想不到竟會被張小辮這小子獨自擒殺,不免全都咋舌不下,誰也不敢相信這事會是真的。

只有馬大人顯得喜出望外,他撫掌稱快,讚歎「相貓」之術果然不是等閒的手段,竟能軀使貓子盜燈偷油,迷倒了神獒,這招「逢強智取」,真是匪夷所思。至此更是對張小辮另眼相看,他又告訴眾人以前有個比喻,說是居住在海裡的老鰲見了海天廣闊,就欺負井底之蛙最多只見過巴掌大的天,牠卻不知道佛祖前的金翅大鵬鳥,只在一展翅之間,便能夠飛到了天涯盡頭,所以才說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海水難以鬥量,凡人不可貌相,須知:「韓侯、蒙正這些古代的大人物,早先也有困頓不遇的時節,休要將肉眼俗眉,來看待英雄蹤跡。」

眾官吏緊連連稱是,這「張牌頭」深藏不露,果然是有些真本事的,又都藉機稱讚馬大人是彗眼識英雄,能夠廣辨天下奇人異士,選拔人材更是不拘一格,吾輩望塵莫及,今天先是大破粵寇,又為靈州城除去一樁大害,實在可喜可賀,聖上聞知必然重用,看大人榮升之期指日可待了。

馬大人當下嘉勉了張小辮一番,賞了許多錢物,讓他暫且回去好好歇息,張小辮終於在人前顯了些手段,雖還算不上揚眉吐氣,仍不免暗自得意,只道自已是困龍遇水,離大請大受的發跡光景已不遠了,張三爺生來就不是凡夫俗子,不博他一番遠鄉異域盡皆知聞的高名流傳不朽,就太對不起咱身上這點本事了,古人說鳳棲於梧,龍躍於淵,物有所歸,人各有命,豈是做白日夢的妄想?

張小辮志得意滿,領受了賞銀,同孫大麻子回到宿處,吃足了酒肉,也不管天南地北了,倒頭便睡,接連做了一夜升官發財的美夢,正睡得如同身在雲端,夢中只覺天高地廣無拘無礙,卻忽然被兩個做公的從床上硬生生揪了起來,說是馬大人要他火速前去聽令。

原來靈州城裡出了一件奇事,頭天傍晚粵寇在外外炸塌了地道,雖然沒有損壞城牆,但南城邊上的一片房舍被震塌了幾處,清理廢墟的時候,扒開碎石亂瓦,見地下被震開一條大縫,不斷往外噴湧了許多白茫茫的雲霧,初時也未見怎樣,可隨著白霧愈來愈濃,那雲氣凝聚變幻,久久不散,逐漸形成了一座古塔的影子,雖然只是輪廓,但一十六層的八角玲瓏寶頂,每一層都真切異常,甚至連坦簷崩毀之處,也盡是清晰可辨。

白霧幻化成的古塔高上青天,大逾常制,從地底緩緩升起,就那麽一動不動地浮在空中,此時紅日高懸,浮雲淨掃,四周碧空無際,如鏡如洗,唯有那團形如高塔的雲霧聚而不散,顯得奇詭難言,城中縱有見多識廣之輩,也不知何以有此異象。

連城外的太平軍也全都看得目瞪口呆,人人遙相觀望,個個心下駭異,還以為是城裡的「清妖」使出了什麽邪法,只得暫時罷了攻城的念頭。靈州城裡也是一時間人心惶惶,謠言四起,有的說是震開了什麽「妖洞、鬼府」,有的說那是地底怪蟒吐霧,眾說紛紛之下卻誰也不敢下去探明真相,還有人給巡撫馬大上出謀獻策,說這「雲中塔影」來得古怪,不知到底主何吉兇,料其根源必在地下,咱們府衙裡做公的有三班四快,其中頂屬張牌頭藝高人膽大,出了眾的眼明手快,而且更是懷有異術在身,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何不就此遣他下去一探究竟。這正是:「水底丟針水中尋,海裡失寶海中撈。」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