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神獒第四話神獒(第2/2頁)

所以城裏的人們大多知道慣例如此,見到半空裏屍氣沖天,就知道定是南門已開,把“神獒”放進來了,急忙閃出街道,躲在一邊繼續觀看,果然過不多時,便從南街上闖來一群餓狗,約有數十頭之眾,將一條兇猛猙獰的巨犬簇擁在當中。

張小辮雖是初次見到“神獒”,但他略得了些相貓辨狗的訣竅,一看之下已知此犬不凡,在《雲物通載——犬經》一篇當中,把世間的狗按照體形大小,粗分為三類:最大者為“獒”,普通中常者為“犬”,體態小的才稱作“狗”,這是從古就有的說法,可現今世上常將“犬”與“狗”渾同,卻不知兩者有別。

那條被民間稱為“神獒”的惡犬,比拉磨的驢子也小不了多少,身上有數片天生的“血斑”,行動之際如同被一團團火雲圍繞,只此一節,便可斷定,並非是真獒,而屬於犬類中體形最近於獒的品種,應該是從漠北草原上來的“靼子犬”,可以屠獅滅虎追殺群狼,性情最是兇猛無比,不知江南之地為何會有此神異之物?

張小辮卻沒往深了去想,只顧著同眾人一起看熱鬧,只見那夥全身腥臭的群狗,視周圍的人群有如無物,大搖大擺的徑直來至法場刑台,一眾野狗餓犬見了滿台血腥狼籍,登時從口中滴落大串饞涎,一個個吐著腥紅的舌頭喘著粗氣,卻都在台下搖尾趴伏,誰也不敢搶在首領之前去吞吃“老鼠和尚”的屍骸。

那“神獒”軀體雖然巨大,卻格外靈動敏捷,它好似肋生雙翅,離得幾十步開外,竟呼地一聲從空中掠過,直躥到台上,一口咬住擺在木樁上的“人心”,三嚼兩咽便吞入腹中,隨即低頭舔血,那死囚“潘和尚”好生肥胖,被碎剮之後,木板上遍地盡是油膏鮮血,“神獒”一條大舌頭能有兩尺多長,一舔過去就是一大片,嘴裏“唏哈”有聲,神態怡然,把南街的大群野狗們饞得沒抓沒撓。

待那“神獒”舔咂得心滿意足了,昂首幾聲狂嗥,聲如牛鳴,震動了乾坤,此時台下的餓狗們聽得嗥聲,就如接了聖旨一般,一哄而上,搶了肚腸碎肉來吃,有的趴在地上舔血,有的幾只扯住一根腸子互相爭奪,餓犬們吃得興起,個個呲牙低嘷,目露兇光。

四周圍觀的百姓和兵勇,看得俱是心旌神搖,但並無不忍之情,世風日下的時節,人心喪亂,越是血腥殘酷,越是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許多人還有幸災樂禍之意,只有個別明白道理的,暗中連連嗟嘆:“也不知咱國朝造了什麽孽,讓世人遭受如此酷罰?看來天下大亂難定,早晚還有禍事降臨。”

也就是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法場上的血肉內臟,連帶那些被劊子手碾碎的骨頭,便已被野狗們舔吃得一幹二凈,連半點渣滓都沒剩下,群犬卻仍然圍著“神獒”徘徊不去,虎視眈眈地盯著四周的軍民。

張小辮和孫大麻子都看得呆了,就聽一旁那老公差驚道:“不好了,這群餓狗沒吃飽,看來是要……”話因未落,就見法場上的“神獒”猛然躥下,一下撲倒了站在人群中的“刑部劊子手”劉五爺,還沒等眾人看清楚怎麽回事,那“靼子犬”早已掏出了劉五爺的滿腔心肺肚腸,它身後的野狗們四出如箭,狂吠聲中撲進人群裏亂嘶亂咬。

靈州軍民人等一下子就炸了鍋,都想躲避逃命,但人擠人、人挨人,哪有騰挪閃展的余地,但見四下裏血肉橫飛,頃刻間已有百余人橫屍就地,擠撞踩踏當中更不知傷了多少。

那圖海提督在樓上見了這血肉橫飛的慘狀,心膽俱廢,驚得連忙按住頂戴鉆到了桌下,巡撫馬大人還算得上是臨機鎮定,他早就有心廢除舊例,卻始終未能得便,眼看釀成了大禍,再後悔可為時已晚了,拍案大罵道:“反了!反了!左右與我聽命,凡是城中野狗,一概格殺勿論!”

那法場上咬死劉五爺的“神獒”吞了幾口活人鮮血,心意更是猙獰欲狂,它似乎也知道街角樓閣上都是當官的,縱身踏住擠做一團的軍民,先是伏腰埋首,隨即用盡全力,激射而起,騰身飛躥上了半空,這“靼子犬”矯捷絕倫,堪比插翅的熊獅虎豹,連數丈高的圍墻也能縱身躍過,二層的樓閣哪裏放得在它眼中?瞪起血紅的雙眼,在空中盯住馬大人直撲過去。

馬天錫大驚,萬沒想到惡犬竟想刺殺朝庭命官,極端駭異之下,不禁也是臉上變色,幸得他早有準備,隨從的數十名親兵衛士都藏了火器在身,立刻擡起一排火槍射出,有道是“神仙難躲一溜煙”,滿擬將那“神獒”斃在當場,誰知這此犬敏銳無比,更是識得火器犀利,它身淩半空,竟能使用腰腹之力,憑空拔起身形,倏然躥出數丈之高,一舉躍上了二層樓閣的房頂,踏翻了許多瓦片,它再不多做停留,一路飛檐過壁而去,還不等槍聲硝煙散盡,便早已逃遁得無影無蹤了,這正是“鰲魚脫了金鉤去,搖頭擺尾不再來”。欲知後事如何,且聽《賊貓》下回“第三卷第五話小貓耳朵”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