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槐園兇宅第五話筷子樓(第2/3頁)

那秀才見狀驚得呆了,不知是什麽怪物,只得側臥在床上不敢稍動,卻見一眾出殯發喪的小人兒走到床頭,忽然聽下腳步止住悲聲,一個個擠眉弄眼,湊到一處嘀咕起來,秀才聽在耳中,好象是它們在問:“今天這屋裏怎麽有生人氣?”

秀才正自驚駭莫名,忽見人叢中走出一個披麻戴孝的小婦人,雖只盈盈寸許,但濃妝艷抹,身態娥娜,打扮得花枝招展,誰知她爬到床上,當即指著秀才鼻子破口大罵,汙言穢語句句歹毒。

秀才向來文弱,雖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卻根本不敢還口,只顧求饒討命,一眾小人都上前來,七嘴八舌的放出狠話,聲稱這“仙宅”豈是凡夫俗子能隨便進出的所在?非要把秀才生吞活剝了才算解氣。

在秀才苦苦哀求之下,才有人說想活著回去原也不難,只是我家主子日前駕鶴西遊了,現在發送的靈柩在此,你這窮酸到棺前磕幾個響頭,再喊兩聲好聽順耳的稱呼,逗得咱家主母一笑,便饒你性命,權且先寄了你這顆驢頭在頸上。

秀才見有活路,哪敢不尊,當即起身對著小棺材恭恭敬敬的磕頭,口稱:“大仙爺爺。”

一眾穿孝的小人兒似乎有意刁難,連連搖頭道:“咱家本就是神仙,大仙的稱呼雖然尊貴,卻一向聽得膩了,沒什麽新鮮。”

秀才惟恐它們反悔了要生吞活剝自己,趕緊又改口拜道:“賢大王靈柩在上,受小人一拜。”

發喪的小人兒們頓時大怒:“稱大王絕然不妥,大王之尊尚不如大仙,你這窮酸敢欺吾輩無知?”

正所謂“運倒奴欺主、時衰鬼弄人”,那秀才一向是窩窩囊囊逆來受順,被別人欺辱時從不敢說半個不字,只好再次告饒道:“列位仙家恕罪則個,小可實在想不出別的稱呼了,難道……難道竟要稱萬歲爺才合心意?”

那些窮兇極惡的小人兒們說:“萬歲爺是皇上的稱呼,吾等位列仙班,怎會喜歡俗世君王的名號,看你這廝倒不象是個不可救藥的啃書蟲,如今教你一個乖,不妨尊我家主子一聲至聖至賢老夫子。”

這回輪到秀才生氣了,原來他讀書讀得迂腐了,不懂世故高低,只是尊師重道,把聖賢書看得比自家性命要重萬倍,先前苟且求饒也就罷了,一群妖物怎敢充儒道聖賢?聞聽此言,當時就火撞頂粱門,一跳蹦起多高,脫下鞋子擎在手裏,罵道:“我日你們先人,真真是有辱斯文!”喝罵聲中擡手輪起破鞋來,望著人堆兒裏便砸,把棺材靈幡多打散了,那位為首的“主母”,當場被爛鞋底子拍作了一團肉餅。

那些擡棺哭喪的小人兒大驚失色,同時奔向門縫往外逃竄,秀才惱得狠了,莫道老實人好欺負,把老實人逼急了更可怕,只見這秀才真似困水蛟龍遇雲雨、猙獰虎豹露爪牙,發瘋一般追在後面只顧打,直趕到廚房灶間,就見那些小人兒,都鉆進一口水缸的裂縫裏不見了蹤影。

秀才打得順了手,就勢砸破水缸,卻見缸底早已漏了,缸內空然無物,只接著下邊藏的一個地窖,裏面裝滿了金元寶,再回剛才睡覺的房間去看,也多是黃白之物,這才曉得是金銀之魄物老成精做怪,合該他命中容得下橫財,也算物遇其主,最後竟借此得以爆富。

這件事在“靈州城”裏廣為流傳,張小辮此時說將出來,只道那“槐園”中出現的異狀,多半同屬此類,也是埋了什麽財帛,卻不知是何等珍異寶貨,竟能化為童子模樣在夜間出沒,再不趕去將它掘出來,怕是早晚便要成仙成魔,可就再也無跡可尋了。

孫大麻子性急,恨不得立刻探明真相,張小辮更是受窮等不到天亮的脾氣,二人都覺得小鳳是天生貧賤之命,命薄之人納不得大財,就將她獨自一個留在廟中等候,然後收拾燈火,把正同野貓們廝耍的“月影金絲虎”捉在身邊,兩人一貓再次回去“槐園”尋藏掘寶。

張小辮和孫大麻子狠下心腸甩脫了包袱,估摸著快到四更天了,天亮後鐵掌櫃必然要來收鑰匙,容不得再多耽擱,真是“心急忙似箭、足底快如風”,當下一溜小跑著回到槐園舊宅門前,按原路找到後宅樹叢中的孤樓,那樓中此時是鴉雀無聲,也不見半個人影。

二人一前一後提燈摸進樓中,就覺落足處不太對勁,象是有什麽東西硌腳,按下燈籠來一看,就見房中地上散落著許多“筷子”,這些筷子雜亂無章,不僅有新有舊,更是根根不同,連雙成對的都找不出來,有些筷子象是平民百姓家粗糙簡樸的,也有那富紳大戶家精制考究的,只粗略一看,就有犀角的、烏木的、竹子的、象牙的、包銀的種種材質。

張小辮心下驚疑起來,“槐園”中怎有這許多亂箭般的“百家筷子”?一時不得要領,只是隱約覺得不妙,舉燈籠在周圍照看,這時聽得身後有一陣小孩子的哭泣之聲,張小辮和孫大麻子全沒料到,不禁有些吃驚,急忙尋聲去看身後,這一看不覺更是驚奇,原來門後角落裏有個地洞,洞口寬可容人,裏面深不見底,裏面冷嗖嗖的陰風襲人,哭聲就從洞中斷斷續續的傳將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