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槐園兇宅第五話筷子樓

有道是“從來人死魂不散,何況死得有冤屈”?且說正值深更半夜,卻從槐園孤樓中爬出一個頭紮紅繩、頸掛銀鎖的童子,張小辮三人好生吃驚,目瞪口呆的怔在當場,魂魄多從軀殼中躥蹦出來,不知飛往哪裏去了。

這時那黑貓似乎也有感應,突然“喵嗚嗚”叫了幾聲,黑夜裏一對貓眼精光暴增,閃爍如炬,張小辮和孫大麻子正沒擺布處,聽到旁邊貓叫,直如雪水兜頭潑身,當即回過神來,心道“婁氏槐園”果然是個極兇險的所在,若被屈死的小鬼纏上,恐怕這輩子再無翻身出頭之日。

靈州當地是“十裏不同鄉、五裏不同俗”,但黑貓僻邪驅鬼的風俗卻是自古已有,無人不知,張小辮念及此節,正想把黑貓扔出去抵擋,一不做二不休,這叫作先打後商量,可是卻見眼前一花,那全身光溜溜的孩子從面前一閃而過,轉瞬間蹤跡全無,樓堂深處黑漆漆的暗不見物,竟不知躲去了什麽地方。

張小辮和孫大麻子又驚又奇,不知是什麽直娘狗入的邪祟事物如此作怪,兇宅裏還真有鬼魅不成?但他們心中認定在槐園中埋著金銀財寶,正在興頭上,人住馬不住,如何肯善罷甘休?當下挑起燈籠,要壯著膽子去樓中一探究竟。

小鳳可沒他倆這等潑皮的膽識,見樓中鬧起鬼來,先自慌了手腳,加上終日裏擔驚受怕,又不曾吃過什麽正經東西,身子極是虛弱,頓時一頭栽倒,人事不省了。

孫大麻子是個仗義的人,見小鳳倒地不醒,趕緊回身把她架住,招呼張小辮道:“三弟,小鳳這妮子吃不起驚嚇,再不管她可就要出人命了。”

張小辮跺足罵道:“這寡婦偷漢養出的賊妮子,專壞三爺的好事!”但他見槐園中淒風凜冽,怨氣彌天,心中不禁發毛,獨自一人萬萬不敢涉險進樓,只好和孫大麻子擡了小鳳,一道煙似的望門外便跑。

誰想這一跑就成了熱地上的螻蟻——半刻也立腳不住,但見天上已是黑雲遮月,四下裏陰風颯然,那荒廢寂靜的“槐園”之中,枯枝亂杈搖晃作響,深夜聽來,好似有無數小孩子躲在各處角落裏不住啼哭,諾大的一座婁氏廢園,竟沒半個安穩去處,只得奪路出了大門,直逃至街首的“貓仙祠”才停下腳步。

夜深後,這古祠中常有大群野貓聚集,野貓們伏在梁檐屋瓦上,好奇地打量著三個不速之客,張小辮和孫大麻子搭著手,把小鳳擡到積滿灰塵的供桌上,又是掐捏人中,又是順氣活血,好一番忙活,才算把她救得醒轉過來。

小鳳仍是面無人色,剛醒來就哭道:“你們兩個都被鬼迷了心殼了?那座大宅子裏也不知出過什麽血案,使得陰魂纏繞不散,竟至顯出如此兇相來,如今留下性命逃出來便好,千萬別再回去找什麽金銀財寶了。”

孫大麻子說道:“看來陰魂厲鬼果真是有的,而且那小孩子死得煞是不平,恐怕也沒個親人得知,使它們至今不得超度,說不定有什麽滔天大變千古奇冤在內,既然教我等撞見了,自然要還他一個清平公道,豈能袖手旁觀?小鳳妹子你是個女子,不必擔這樣的風險,只須留在此地等候,待俺同張三弟再去探它一個究竟。”

張小辮雖比那二人小了一兩歲,但論起“看景生情、隨機應變”的見識和急智,卻遠遠勝過同輩許多,常有些自作聰明的念頭。他此時細細回想,除了在孤樓中見到一個童子,槐園中好似還有許多小鬼夜哭,動靜極不尋常,若說“兇宅”中鬧鬼,那也是在情理之內,但槐樹叢中死了這麽多小孩,可就顯得大有古怪了。

按道門裏的講頭,“童子鬧宅”乃是家破人亡的兆頭,不過槐園之事大有蹊蹺,張小辮幼年時曾隨一位老道雲遊賣蔔,自小耳聞目染,知道許多方外之言,又對金棺墓中遇仙之事深信不疑,連做夢都想在“槐園”中得上一注橫財。

“靈州”是有千年歷史的繁華古城,自古便有許多奢遮的富商大戶,因為在舊社會,許多財主都有埋金藏銀的習慣,所以“老宅埋錢”的傳說數不剩數,金銀埋在地下年頭多了,就會結成精怪,所謂“物有其主”,也只有遇到真正有命收這筆錢財的人,才會顯出靈異。

據傳在前朝永樂年間,靈州城裏也有一座鬧鬼的荒宅,有個外省來的落第秀才,身家貧寒落魄,又無從投奔,整天只能依*替人寫信為生。一天天降暴雨,窮秀才無意中躲進鬼宅,他初到此地,自然不知厲害,見房舍齊整,就夜宿於此。

誰知到了晚上屋裏就開始鬧鬼,床頭的蠟燭無緣無故就亮了起來,從門縫裏鉆進一群滿身素服的小人兒,身高尚且不足一寸,男男女女皆有,前呼後擁地擡了一口小棺材,敲鑼打鼓的邊哭邊行,正從秀才床頭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