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2/6頁)

屋子矮小而陰暗,分成裏外兩間。外間靠墻頂著破爛不堪的桌椅,桌上點著一盞油燈,燈火搖曳不定,地上擺著一只細木條編成的瓦桶,墻角放著一摞青色的瓦盆;裏間與外間以一布簾相隔,從布簾下擺的縫隙望去,似乎有一女人的影子,想來是主人的內眷,自是不便打擾。

劉世昌向痩子道謝,問他的名諱,瘦子自稱趙大,在這裏開了個小小的盆兒窯。

劉升把肩上時包袱卸下,揉著酸痛的肩膀,趙大上去幫他接過包袱。《烏盆記》中所記載的一段簡短對話,令人不寒而栗。

趙大:“這挺沉的。”

劉升:“這裏頭都是銀子。”

趙大:“哦,這是銀子。”

劉升:“小包袱交給你,這裏面也是銀子。”

趙大:“哦,頂沉頂沉交給我。”

把頂沉頂沉的兩包銀子放在桌上,趙大問劉世昌主仆可曾用過晚飯,然後主動提出“我給你預備點兒酒趕趕寒氣”。說完一撩布簾就進了裏間。

裏間的床上坐著一個肥胖的女人,眉眼粗鄙,滿臉橫肉像是一塊塊死面餑餑,劈頭便問趙大:“我說,你又把什麽不三不四的人招進家裏來了?”

“噓……”趙大豎起了食指,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我告訴你說,來了兩個投宿的,包袱挺大,裏面盡是銀子,你想個什麽主意將他們害死,咱們可就發財了。”

“哦?”女人的三角眼一亮,奸笑道,“把耗子藥下在酒裏,喝下去不就死了嗎?”

趙大點點頭道:“好!你去辦去!”

劉世昌主仆在外間候了片刻,見趙大笑吟吟地走出了裏間,掌中托著一個盤子,盤子上有一壺酒、兩個酒盅,說道:“客官你請上,我來給你滿個盅兒。”劉世昌哪裏想到其他,千恩萬謝地接過,一飲而盡,劉升也不客氣地自己斟了酒喝下。主仆二人都有些頭昏,想是酒勁所致,便在外間的土台上臥下睡覺。

趙大吹熄了油燈。

窗外是鋪天蓋地的大雨,打在草房上“刺啦刺啦”的,像用鐵刨刀一層層地剔肉似的……突然,一道閃電透過窗紙,在劉世昌慘白的臉上劃過一道藍色的傷痕,仿佛把他的頭骨從中間劈開!霹靂一聲響,劉世昌睜開眼睛,只覺得腹痛如刀絞一般,他強撐著爬起身,推一推身邊的劉升,劉升卻動也不動,哼也不哼。劉世昌正在驚詫間,又是一道閃電,照亮了黑暗的屋子,只見劉升睜著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嘴角和鼻孔淌出鮮血,顯然是死亡多時了。

荒郊,野外,電閃,雷鳴。劉世昌知道趙大在酒裏下了劇毒,也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但是求生的欲望還是驅使著他滾下土台,一點一點地向門口爬去。然而爬到一半,他就爬不動了,因為他看到眼前出現了兩雙腳,還聽見了趙大和一個女人的獰笑。

劉世昌伸出手,痙攣的手指摳住趙大的腳腕抓了兩抓,喉嚨裏發出一聲悲怨的嗚咽,就倒在地上再也不動彈了。

“兩個人死了一雙。”女人陰冷地說著,走到桌邊,點亮油燈,把大小包袱一起打開,看著白花花的銀兩,嘴角竟笑得抽搐起來道,“發財了!咱們發財了!”

趙大把劉升的屍身從土台上拉到地上,與劉世昌的屍體並排放在一起,氣喘籲籲地道,“這兩具死屍怎麽辦呢,擡出去埋了吧?”

“不好,不好,倘若被野狗扒出來,給人看見,那不是白做了活兒嗎?”女人沉思了一下,把手一拍道,“有啦,有啦,咱們把他二人的屍首剁成肉醬,和在泥裏,燒成了盆子,就是神仙也不能找尋著!”

趙大笑了道:“妙,妙啊!這正是我的老本行嘛。”說著便進裏間拿了把柴刀,在油石上磨了磨,便待分屍。女人一聲冷笑道:“你一個人,要想把這兩具屍體剁成肉醬,怕是要從初一忙到十五了,趕緊再找一把刀去,咱們一起來!”

趙大點點頭,又取了一把柴刀遞到女人手中,女人正要蹲下“做活兒”,卻冷不丁打了個寒戰,一雙眼睛呆呆地望著趙大的身後。

她這樣把趙大唬得一個激靈,轉過頭一看,未見一人,問女人道:“你看什麽呢?”

女人伸出右手,指著墻壁道:“那年畫上的鐘馗,看著我們呢……”

趙大望著年畫,把牙“咯吱咯吱”咬了兩咬,走上前去,用刀尖把鐘馗的眼睛剜了下來道:“我讓你看!我讓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