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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拉面店,請香裏的母親坐上車,哲朗想起了國道附近有一家美式餐廳,決定開車去那裏。香裏的母親在車上不發一語。等紅燈時,哲朗從後視鏡偷看她的表情,她並沒有表現出後悔跟來的樣子。

三人坐在餐廳裏最內側的座位,都點了咖啡。

哲朗先針對他們在找的佐伯香裏加以說明,包括她在銀座的酒吧工作,以及被一個名叫戶倉的男人跟蹤,並附帶說明了那個男人遇害,警方或許也對香裏展開了調查等推論。

“那個人不是香裏,她不是我的孩子。”

“似乎是那樣沒錯。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我完全搞不清楚……”她搖了搖頭。

“佐伯太太,”理沙子插嘴說,“你剛才說香裏小姐已經不是女人的摸樣了,對吧?這是什麽意思呢?”

“這……”說完,她閉上嘴,右手握著毛巾。

“她雖然外表是女人,但內心卻是男人。你的意思是,她有所謂的性別認同障礙嗎?”

香裏的母親臉頰抽動了一下。他見狀低頭說:“請你告訴我們實情。”

香裏的母親雖然面露猶豫之色,還是斷斷續續地說起了女兒與眾不同之處。她八成對熟人說過吧,內容很復雜,而且包含許多微妙的問題,她卻說得有條不紊。

她表示,香裏在國中之前和一般人沒有什麽不同。至少在她眼裏是如此。她的記憶中,香裏並不討厭裙子和紅色書包。她並補充一句,這或許是受到四周環境的影響。因為剛好附近鄰居沒有同年齡的男孩子,她從小的玩伴都是女孩子。她的脾氣很溫和,對於自己和大家一樣被打扮成女生的模樣,並不感到反感,還會開開心心地玩洋娃娃。

“唉,可是,這只是看在我們眼裏的模樣,不知道她本人心裏怎麽想。”她用雙手捧住咖啡杯說道。

事情是發生在香裏讀高中的時候。當時,她有一位好朋友。兩人的感情很好,不管去哪裏都形影不離,穿一樣的衣服,戴一樣的小飾品。那位好朋友到香裏家玩過好幾次。如果對方是男性,父母親肯定會緊張不已,但是對方如果是女孩子,就不用擔心了。香裏的母親說,他們總是欣慰地看著感情很好的兩人。

“我老公經常笑著說,別人家的女兒都交過好幾個男朋友了,我們家女兒還是小孩子啊。”

隨著兩人的交情漸漸出名,開始傳出了奇怪的謠言。有人謠傳說:她們是同性戀;甚至有人指出“看見兩人在接吻”的具體事實。

香裏的母親終究擔心起來,試著裝作若無其事地詢問本人。但是香裏卻立即否定:“怎麽可能會有那種事嘛。”

聽到香裏這麽說,她母親松了一口氣,卻沒有完全放心。因為女兒的表情裏浮現出迷惘的神色,令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的預感沒錯。在那之後兩個星期左右,有人發現香裏和她的好朋友倒臥在附近一間小教堂的庭院。兩人服下了大量的安眠藥,生命危在旦夕。如果再晚一點送到醫院的話,就回天乏術了。

兩人情況穩定之後,雙方父母各自向兩人詢問原委,聽了女兒的告白都大吃一驚。她們說:“因為我們真心相愛。”

“可是兩人的說詞有點出入。”香裏的母親說道。

“這話怎麽說?”哲朗問道。

“該怎麽說呢,應該說是愛的方式吧……”她似乎窮於形容。

聽到她這麽一說,理沙子說道:“她的好朋友認為彼此是同性戀人,但是,香裏小姐卻不那麽認為。”

“沒錯、沒錯。”香裏的母親一臉遇到救星的表情點頭。“就是那麽回事。所以該說是二度驚嚇嗎?我們眼前簡直一片黑暗。”

聽到香裏說她們是真心相愛時,父母也懷疑女兒是同性戀。但是香裏哭著繼續告白的內容,卻更令人意外。她說,她想要變成男人。她希望擁有男人的身體,以男人的身份活下去。而且她想要和女人結婚。

她父母一開始也無法正確理解她的告白內容,將之解釋為:因為女人不能愛女人,所以想要變成男人。但是聽女兒反復訴說之後,他們了解了事情不是那麽回事。

“於是我們心想,這孩子的內心說不定是男人。不那麽想的話,就有太多事情不合邏輯。好比說,香裏對於衣服的流行等簡直完全不感興趣。而且,到了當時她那個年紀,不願被父親看見裸體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她卻毫不遮掩。更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她的嗜好是用父親的工作台制作車船或槍支的模型。我們夫婦都覺得就女孩子而言,她的行為不正常。”

“那你們如何面對?”哲朗試探性地問道。

“老實說,我們真的傷透了腦筋,心裏七上八下,如果她被街上的人用異樣的眼神看待,甚至打扮成男人的模樣的話,不知道會被人說成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