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9)

第二天是周六,商店雖然沒有休息,但正好直貴不當班。午飯後,他沒說去哪兒就出了家門。由實子也沒有特別追問他。沒準已經察覺到了他的目的。不工作的日子穿西服出去的事幾乎沒有過。

到了池袋,在百貨商店裏買了西式糕點的禮盒。被問到是否需要禮簽,他回答不需要,因為不知道用什麽名目好。

乘地鐵經丸之內線換乘東西線,到了木場站,然後是徒步。

在幹線道路旁邊的人行道上,他默默地走著。車輛不斷地從身邊通過,其中還有搬家公司的卡車。看到那個,他不由得想起哥哥的事情。為了掙到弟弟的學費,哥哥每天都在搬運者沉重的貨物。搞壞了身體以後,急於弄到錢,才鬼迷心竅地做了那件事。那時他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正是這條街道。

根本沒有計劃性,幾乎就是沖動下的犯罪——好像是國家指定辯護律師這樣說的。直貴覺得完全是那樣。不管怎樣,剛志盯上那戶人家,就是因為對那裏的老太太還有印象,而有印象的理由是那老太太曾跟他親切地說過話。

非要偷東西的話,找個討厭的人家不好嗎,他想。可剛志不會做那樣的事。

憑印象走著走著,突然,“緒方商店”的招牌映入眼簾。是寫在停車場的牌子上的。直貴慌忙看了一下四周,道路對面,有一幢西式風格大門的二層住宅。

對那扇門還有印象。剛志引發的那個事件後不久,自己曾糊裏糊塗地來到過這兒。可是房子好像有些變化,原來應該是平房,是不是又改造了呢?

直貴想起以前來這裏時事情,本來是想向遺屬道歉,可是一看到他們,就慌忙逃走了。

也許那時欠的債還要自己來還——回想著以前發生的事情,直貴想到。至少不會成為現在這樣低三下四的人。

走近大門,伸手去按門鈴。要是沒人在家就好了!走到這一步,他心裏還是有這樣的想法,他有些厭惡自己。

按下按鈕,聽到屋裏的門鈴在響。直貴深深地呼吸著。

過了幾秒鐘,聽到有答應的聲音,是個男人的聲音。

“突然拜訪非常對不起,我叫武島。請問主人在家嗎?”

稍微過了一會兒,有人問,“是哪位武島先生呀?”

直貴又一次深呼吸:

“我是武島剛志的弟弟。”

這個名字他們是不會忘記的。直貴想咽下唾沫,可嘴裏幹幹的。

沒想到大門一下子就打開了。身穿短袖襯衫的男人露了出來。像是比以前見到的時候胖了些,白發也多了一些。

他臉上沒有表情,目不轉睛地盯著直貴走近過來,嘴緊閉著。

隔著門扇,兩人對峙著。直貴低頭致意。

“突然來訪實在對不起,因為我不知道電話號碼。”說著,他偷看了一下對方的樣子,男人仍然沒有任何表情。

“有什麽事嗎?”他用低而沉穩的聲音問道。

“到了現在,您一定會這樣想。可還是想表示一下哀悼之意。讓我這樣做的是我哥哥,本應早些拜訪,可怎麽也鼓不起勇氣,拖了好幾年。”

“可是,怎麽又突然想到來了呢?”

“那個……”他說不出話來。

“是你的問題嗎?”

直貴低下了頭。好幾年擱下不管,為了調整自己的心態,然後突然來訪——這樣的行為也太自以為是了。

這時緒方打開了門。“請,進來吧!”

直貴吃驚般地看著對方的臉,“可以嗎?”

“你不是為了這個來的嗎?”緒方嘴唇稍微松緩了一點,“而且,還有點想讓你看的東西。”

“想讓我看?”

“先進來吧!”

直貴被引進的房間裏擺放著褐色的皮沙發。“請坐!”他說。直貴坐到三人沙發的中央。正對面是一台大寬屏幕的電視機。直貴想起曾經聽說過,剛志偷完東西後沒有馬上跑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事情。

“不巧,老婆帶著孩子出去了。說不巧,也許應該說正好才對。”

緒方坐到帶扶手的單人沙發上,去過煙灰缸和香煙。

“這個,這是些不值錢的東西。”直貴要把百貨店包好的東西遞過去。

“不,請拿回去。”緒方目光看著別處說道,“你來過的事兒,也不想告訴老婆她們。本來就是連知道隨便讓人進家都會發火的女人。而且,這看上去像是吃的東西,坦率地說,以什麽樣的心情把它放進嘴裏呀?只是想起來就不痛快。你可能不愛聽。”

“啊!明白了。”直貴把點心拿回自己身邊。最初他就想過,人家可能不會接受。

不愉快地沉默了一會兒,緒方一邊吐著香煙,一邊盯著不同的方向,像是在等著直貴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