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再次凝視著反復看過多次的樂譜,直貴深深地吸了口氣。心臟的跳動加快,始終平靜不下來。想到大概到結束為止都擺脫不了這種狀態,他又嘆了口氣。

寺尾看到他這個樣子苦笑著。

“幹嗎是那副可憐的表情啊!又不是在日本武道館舉行實況轉播,放松些幹吧,放松!”

直貴的表情還是很緊張。

“做不到呀,所以才發愁呢。已經多少年了,沒在人面前唱過歌了。連卡拉OK都沒去過。”

“你沒事兒的!而且今天的演奏會,不是讓他們聽好聽的歌兒的。他們需要的是治療。只要讓大家心情高興就行了。”

“嗯。我知道。”直貴點點頭。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運動場上沒有人的蹤影。那個運動場是用來幹什麽的呢?他想。過去在深夜的電視節目中,看到過服刑者打棒球的電影,剛志是不是偶爾也有盡情奔跑的事呢?

再往前可以看見灰色的高墻,隔斷與外界聯系的高墻。墻那邊就一點也看不見了。只能看到藍色的天空。即使憧憬著外面,在這裏也只能想象。哥哥就是看著這樣的風景過了好幾年啊——直貴把目光移開了。

給寺尾打電話是上個月的事了。想參加去監獄的演出,直貴說。寺尾像是吃了一驚,沉默了一會兒。

“我知道突然這樣說,可能有些自以為是,可是,我還是非常想做,因為……”

說到這裏,寺尾打斷了他的話。

“沒問題。不用說了。只要你有這個想法我就高興。好久沒在一起辦演奏會了,加油幹吧!”像是看透了一切的說法。

那以後寺尾也什麽都沒有打聽。直貴想,這次演奏會順利結束後,回去路上跟他講。不是擺譜,而是現在還沒有充分表達自己想法的信心。覺得都結束以後,也許能表達自己的心情。

還要跟由實子說。這一個月來,她察覺到了丈夫的變化,可什麽也沒有追問。直貴對她說要參加監獄演出的時候,她只是笑著說,“一定要好好練習啊!”

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年輕警官進了休息室,表情稍有些緊張。

“嗯,是叫作‘想象’的樂隊吧,會場已經準備好了,服刑者也都坐好了,隨時都可以開始。”

“想象”是他們兩人組合的名字,僅限今天的組合。

寺尾看了看直貴站了起來,“好!我們去吧。”

直貴沒說話,點點頭。

出了休息室,往會場走去。會場是在體育館。

跟在警官身後走的時候,直貴的心臟跳得更加厲害了,喉嚨也變得異常幹渴,這種狀態下能唱歌嗎?他有些不安,越發緊張起來。想逃走的想法和不能逃走的想法在激烈地鬥爭著。

他們從體育館的後門走了進去,裏面鴉雀無聲。直貴過去參加過幾次小型演奏會,不管觀眾怎麽少,在後台也可以聽到那種嘈雜聲。這裏的氣氛特別得使人困惑。

“好像說過幾次了,不要讓氣氛過於高漲。”像是察覺出直貴的心思,寺尾在他耳邊嘀咕著。“今天不許讓觀眾情緒過於高漲,關鍵是唱的歌要能進到對方心裏。”

我知道,直貴想張口說,可是發不出聲音。

“那麽,我介紹之後你們出來就行了。”警官說。

“明白了,”兩人回答。

臨時搭建的舞台上,首先是警察站出來,說了注意事項,然後介紹了今天將要演唱的兩人組合的歌手。當然,幾乎都是關於寺尾的,對直貴只說明是他的朋友。

直貴看著自己汗津津的雙手,閉上眼睛,反復做深呼吸。我能做的就是這些了,所以只能努力做好,因為讓哥哥看見弟弟的樣子,這是最後一次了——他在心裏這樣說道。

在緒方家的對話重現在腦海中,不,應當說是從緒方那兒得到的信。正因為讀了那封信,直貴今天才來到這裏。

已經反復看了好幾遍了,幾乎完全可以背下來,那是剛志寄給緒方的信。信的內容是這樣的:

敬啟者:

今天我想如實地說一件重要的事,才提筆給您去信。

前兩天收到了弟弟的來信。對於服刑者來說,沒有什麽能比收到骨肉親人來信更能令人欣慰了,我按捺住內心的興奮打開了它。

可是,讀了那封信,我驚呆了。信上寫著,從今以後再也不寫信了,而且也不再收取我給她的信了。理由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親屬。弟弟這樣寫道。那封信中深切地述說了只因有一個搶劫殺人犯的哥哥,他到現在遭受了多少苦難,那些苦難到今天還在繼續。他的妻子和女兒又遭遇了多少艱辛。如果這樣下去,將來甚至會殃及女兒的婚事,還有這樣暗淡的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