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4)

直貴有機會再次見到平野,是在那之後不久。聽同事講,他要到店裏來視察業務情況,聽說平野還要到倉庫裏來。

那天下午,平野在物流課長的陪同下出現在倉庫。同行的還有另外兩個人。直貴筆直地站在堆積著的紙箱旁邊。物流課長事先打過招呼,要是有什麽提問的話你來回答。

平野看上去像是比上次見面時瘦了一些。可是挺直的腰板、悠然的姿態根本沒有改變。他聽著物流課長的介紹,點著頭,時不時地把目光投向四周。

平野他們走到直貴身邊。直貴舔了舔嘴唇,調整了一下呼吸。他確信他一定會跟自己說句什麽,他等待著個子不高的社長把目光轉向自己。

可是,平野的步伐沒有任何變化,他的視線也沒有朝向直貴。走路的節奏跟剛才一樣,對部下的介紹頻頻點頭。幾秒鐘以後直貴目送著平野消瘦的背影離去。

就該這樣吧,直貴想,有些失望。作為平野來說,自己只不過是很多職工中的一人。也許他還記得幾年前和服刑者弟弟說話的事,可長相一定忘記了。沒道理讓他不要忘記。即便他還記得,現在也沒必要再說一次話了。

真是一廂情願的想法,直貴自嘲般地一個人寂寞地笑了。

社長視察結束約一個小時後,物流課長來到直貴的地方,要他火速將幾件商品送到五樓的一個會議室去。課長遞給他那幾件商品的編號。

“是什麽呀?這個。”看了遞過來的紙,直貴問道。

“跟你說了,把這些搬過去,快點!”

“搬過去倒沒什麽。”

“大概是突擊檢查吧,”課長說,“是不是檢查包裝情況什麽的呀?所以,那個,拜托別出什麽差錯。”

“我知道了。”

雖不理解,可直貴開始幹活了。到目前為止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他把指定的商品搬上手推車,出了倉庫,進入對面的商店乘電梯到了五樓。

他敲了敲會議室的門可是沒有反應,覺得奇怪推開了門。會議室裏只有排成凹字形的會議桌,沒有一個人。五層又沒有別的會議室,還是先把商品卸在這兒回去吧,他想。開始搬紙箱的時候,有開門的聲音。

“商品放在這兒行嗎……”剛說到這兒他一下子停住了嘴,平野笑著站在那裏,只有他一個人。

“啊!社長。”

“放在那兒就行了。”平野走到窗前,從那兒看了一下窗外,轉過身看著直貴,“好久沒見,幹得怎麽樣?”

“還湊合吧。”直貴把抱著的紙箱放到地上,摘下帽子。

“聽課長說你結婚了,沒有發去賀信,對不起了。”

“不,連儀式也沒有那麽正式。”

“是嗎。哦,儀式那東西怎麽都行。不管怎樣還是應該祝賀一下,聽說有了孩子,可以說什麽事都很順利吧?”

“啊,那個……”直貴露出笑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笑,臉頰有些僵硬。

“嗯。怎麽啦?表情有些不大高興似的,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說呀?”

平野的話給他增添了勇氣,直貴擡起頭,看著社長的眼睛。

“是有件事兒,原想如果能見到社長,一定要問一下。”

“是什麽啊?”

“以前社長曾這樣說過,我們這樣犯罪者的家屬在世上被人歧視是理所當然的,不如說是需要那樣。重要的是,要設法在這樣的情況下構築與他人的關系。”

“嗯。確實那樣說過。”

“我相信您的話努力到現在。我覺得努力了。結果,有做得好的時候,妻子也非常配合,不管怎樣曾平穩地度過每一天。”

“曾?是過去式啊。”平野臉上堆滿笑容,拉了把附近的椅子,在上面坐了下來,“好像有點什麽事兒啊。”

“我和妻子還好。知道自己處在一個什麽樣的位置上,而且也決心不能從那裏逃避。可是女兒……”

平野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女兒怎麽了?”

直貴垂下目光,然後笨口拙舌地敘述了現在的狀況,吐露了不想讓女兒遭到不愉快的心情。

聽完他的話,平野點了幾下頭,表情上看不像是聽到意外的話。

“你確實理解了那時我說的話,而且想把它實用到現實生活中去。還遇到個好夫人,這一點很好。不過,聽了你剛才的話,覺得還是有那麽一點遺憾。就是好像你還是沒有完全明白我說過的話。”

“不是有什麽誤解吧?”

“要說是誤解,對你是不是過於殘酷了。可是,多少有些理解錯了的印象。要是嚴厲一點說,你還是有些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不論是你,還是你夫人。”

直貴擡起頭,咬緊了牙齒。要是說自己還好,可他說由實子,令人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