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篇 三商案 第二十一章 稅關、廂車、碎瓷片(第2/4頁)

那大漢捂著喉嚨,怒瞪著邱菡,燈影下,如同一只巨獸,目光極其兇暴。邱菡忙向他的喉嚨望去,似乎有黑紅的血從他手指間滴落,然而並不多,傷得不深。邱菡一陣痛悔,一把抽下發髻上的銀簪,爬起身,怒叫著“還我女兒!”朝那大漢的胸脯刺去。還沒有刺到,手腕又被大漢抓住,又一甩,她再次跌倒在地上。她卻早已忘了怕懼疼痛,一眼看到身邊的那片瓷片,忙伸手去抓。那大漢越發惱怒,擡起腳就向她踹下來,邱菡卻不避不讓,一把抓起瓷片。這時,大漢的腳離她的後背只有幾寸,然而,大漢卻忽然收住了腳。隨即彎下腰,一把將那個瓷片搶走。

邱菡再無力進擊,趴在地上哭起來。


馮賽原想搭一只客船,要輕省些,不過一想時間緊迫,騎馬快,往返也更便利,便仍騎著馬,沿著汴河一路向東趕去。

開封府已經釋放了魏大辛,鄧楷命他趕緊前往南郊豬市,去將豬行生意理順。這樣豬行的事算是了當。出發前,馮賽又去了朱家橋南斜街,崔豪剛在吳蒙別宅外守完夜,換了三個力夫來接替,昨天晚上仍然沒見有人進那宅子,劉八和耿五打聽了一天,也沒打聽到那天幾個轎夫的下落。馮賽仍有些不甘心,托崔豪再守一夜,崔豪痛快答應了。剩下的,便是盡快將汴河炭源理通。

到了汴河下鎖頭稅關,馮賽過去向稅吏打問。為了生意便利,沿途這些稅關他時常都要打點,因此都相熟。當值的稅吏查了一下簿記,寒食前一天,有二十只炭船過關,押船的炭商正是譚力。之後這幾天再沒有炭船過去。

馮賽道了聲謝,驅馬繼續向東,東京汴梁和南京應天府這一路,中間共有三個稅關,第一道是陳留。

趕到陳留,馮賽又向稅吏打問,這裏簿錄和汴京相同,寒食之後再沒見到炭船。

馮賽又趕往下遊,第二道是考城,當值的稅監及稅吏以前並未見過,才換了人。馮賽過去打問,那個稅監態度十分驕慢,連問兩遍都裝作沒聽見。幸而馮賽來時,托鄧楷又寫了一道公文,他取出公文交給那稅監,那稅監看過後才沒言語,吩咐一個文吏去查簿記,那文吏說:“不必查,我記得清,寒食後,這幾天都沒有炭船過去。”

馮賽只得繼續向東趕去,到了第三道稅關寧陵時,已過正午。他過去一打問,那稅吏說寒食、清明三天,每天還有二十幾只炭船先後過去。從昨天起,一只都沒見了。

馮賽忙謝過告辭,在附近找了家小食肆,邊吃邊想:譚力要截斷汴河一路的炭,自然是在中途某處,而且這不是小買賣,必得要有牙人、保人,那些送炭的炭商才肯相信。這裏昨天還有炭船過去,交易處必定在上遊。陳留的稅吏相熟,應該不會欺瞞。中間只有考城。炭船這幾天真的沒有到考城?難道考城的稅監和稅吏在說謊?

這些稅監、稅吏的為人,馮賽早就經見過。當今天子繼位以來,重又推揚王安石生財新法,而且更加變本加厲。各路州的稅務數目增加了十幾倍。為了節省官祿錢,更將稅額一千貫以下的稅務包給商人富戶,這些人有了官府倚靠,為求稅利,自然百般苛待商旅,逼榨稅錢。

那個譚力恐怕早就料到會有人來查尋,已經買通了考城的稅監。不過,譚力截斷了汴河炭源後,曾幾次讓吳蒙斷貨,看來他截的炭並沒有全都運到汴京,那就得在中途尋個庫院。這個庫院應該就在考城附近。

填飽肚子後,馮賽騎馬返回,向考城趕去。


盧饅頭天不亮就起來了,他來到前面,先將五個爐灶的炭火都生起,鍋裏水都添滿,慢慢燒著。而後揉了二十來斤面。沒有肉,便先切拌了一盆素餡,又用羊脂和糖霜勾兌了一盆甜餡。這時水也燒滾了,他團捏了十屜饅頭,一半素餡,一半灌甜漿。分別搬到放到鍋上安頓好,這才拿了兩個昨天剩的冷饅頭,用火鉗夾著在炭火上烤焦,權當晌午飯。

吃過後,他打開門要出去時,渾家才起來,他回頭吩咐:“我已經蒸了十屜饅頭,你看著些火。他們幾個也該起來了,莫讓他們偷懶,這才第二天。都吃飽些,生意忙起來就顧不上肚皮了。你催著大郎趕緊去批買菜蔬和肉,錢我放在臥房櫃子上了。”

“你這是去幹啥?”

“辦些事情。”

“啥事情?”

“你莫管。”

他轉身出來,向城裏走去。

一晚上煎熬讓他再也受不得,當時之所以答應那人,實在是沒有了生路。但眼下饅頭店重又開了起來,昨天看兒女那幹活勁頭,也總算知道了好歹。當時接那銀子時,他曾說罪孽由自己一個人擔。但怎麽個擔法?萬一馮賽的妻女有個好歹,自己就算下了地獄、受盡火燒油煎也贖不過這罪。自己也為人夫、為人父,這苦楚又怎麽會不知道?